马玉洁(五）

刘闯在集贸市场上演过安徽人之后，又来到“玉洁美发”。这回来没有穿平时的那身衣服，而是换了一身地摊上买来的西服，藏青色晴纶料子，在配上一条红领带，腰里再系一个人造革腰包。碰上喜事，刘闯喜欢穿西装。本来没有打算去“玉洁美发”的，要去给儿子邮寄学费，穿过胡同去邮局，正好路过“玉洁美发”。看看时间还早，就顺脚坐坐。本来就想坐会儿，再给儿子寄钱，便想借儿子这个借口，在找马玉洁要账。刘闯进来时，杨小曼正歪着身子抹口红，边抹，边看大腿上的手机。看刘闯进来，就装没看见，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刘闯觉得这个东北丫头太缺少礼貌，本来要说的一声“又痩了”，赌气也没有说。美发店里，马玉洁刚给一客人洗完头，拉着满头流水的客人，到镜前吹风。刘闯见她正忙，看到桌上有块面包，也不客气，拿起就吃。吃完了，还对着镜子清理嘴边的面包渣，等那客人吹完头，交钱走人，刘闯说：

“和你道声别。”

马玉洁倒吃一惊：“要离开这儿了？”

刘闯摇摇头：“不是离开这儿，是离开这个世界。”

马玉洁更惊了，抹口红的杨小曼也停下来，竖着耳朵朝这边听。刘闯：“昨天接到儿子电话，也是最后通牒，今天再不交费，学校就不让他读书了。他不读书，投奔他妈，那不是打我的脸吗？为这个儿子，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他要到我身边，这五年我容易吗？他要是不读书去找他妈，不等于投奔抢走我老婆那人吗？我倒没什么，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可被这事逼的，我不想活了。”

这段苦难史，刘闯和马玉洁说过，马玉洁也知道。看刘闯在那里愤怒，一开始有些不信。刘闯不管她信不信，继续演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儿子刘波就在镜子里面：

“你个王八羔子，你还有点是非没有，你妈是啥人，五年前跟人跑了，她找的是啥人，是个做假醋的，等着吧，法院迟早判他的。”

又自个儿哀叹自个儿：“世上就不容老实人，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别把我逼到绝路，逼到绝路，我不杀人就不是刘闯，这对狗男女，迟早我要废了他们。”

也许昨天刚演过一场大戏，演戏有了体味，今天再演，比昨天入戏还快，愤怒起来，真把自己气的脸红脖子粗。又说：

“给你说一声，马上就去火车站。”

马玉洁似乎上当了，也跟着入戏了：“就这点事，犯得着动刀子吗？”

刘闯：“学费要三千元呢，我到哪里去找这些钱，你说急人不急人？”

这一嚷，马玉洁明白他的目的了，是变着法儿找自己要账。马玉洁：“你可真能闹，为这点钱，扯这么大架势。”

也是不愿意与刘闯啰嗦，也是觉得不该欠他这么长时间，或是觉得刘闯小气，从里面小屋拿出一包，从包里拿出一把零票，都是十元，二十元的不等，一把扔给刘闯：

“以后别来了。”

刘闯捡起地上的钱，数了数，不到五百元，嘴一撇：“没拉架势，是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