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幻觉
1/“你还在吗?”我又在互联网上寻你。
“你应该回复我……”
“你看到了吗？”
这些都是后来我与你交谈时使用的日常用语了。我不停挑战你的底线，以近乎野蛮的方式入侵你的生活。只是因为对你特殊的情感，犹如女童想要得到大人们的关爱，所以刻意引起注意。
可你对我仅有的情感，不过厌恶罢了。
2/你不回复，我没有办法。于是我去你家门口坐等。
凌晨你归来，还有一身的酒气。我就瞪大眼睛，笑着看你。
“为什么？”你哀怨的语气中带有愤怒。
我不知道你的为什么是问哪方面的问题。我只像个地痞无赖般与你纠缠进屋。
3/“你不回复我，我只是想见你……”我低声呢喃，不知道你是否听见。
“我知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谈清楚。”他沙哑的嗓音泄露到空气中被我捕捉。我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如同身处烟雾缭绕的烟馆，我不可自拔。
我轻步挪到你身后。从背后环住。你坚实的臂膀，宽阔的后背仿佛给了我缺失父爱的补给。我终于捕捉到你了，那是凌晨三点。我轻嗅你的气味，有城市尘土的胶着，也有芳草香气。这让我心安。
我记得你的气味，也会记得你。我感受到你体内蓝色血液的流动，你跳越，自由，却又隐忍的灵魂被我触摸。
4/“够了吗？”他头一次玩笑戏弄的语气。
“没够，怎么会够，永远不够……”我的节奏被打乱，我深知他的异常。他本来有矜持的优秀者气质，怎会如此轻佻？可我努力适应迎合你的所有。依然笑谈。
“栿，我们并非如此亲密的关系。”对，我的名字是栿。
“栣，别打破这气氛。我知道。”的确如此，他是栣。我们连名字都如此相配。怎么依然无果呢？
5/
我温热的泪水晕染在他的棉质衬衫上，与他的酒气混合，辛辣的气味一直刺激我的眼睛。我眼里的液体止不住流动。“够了，放开……还要我说多少次？”他南方口音本应儒雅温柔，现今却因掺杂了愤怒而变味。
我也不是死皮赖脸的风俗女子。于是无趣地撒开环住他的双手。我深知今夜与他必有定论，我已经看到结局。我只想保留最后一丝的温存。我的喉咙干燥的生疼。无法与你说话。我去厨房倒了两杯水，给你一杯。
或者说，我每说一句话都将加速我们的关系走向崩溃。
6/
他终于打破沉默。
“为何你总要突然闯进我的生活？栿……你不必如此纠缠着我。互联网上你用大段大段的话砸向我，开始时我很喜欢你的无理取闹，就像女儿。可这些最终压迫着我……我快要窒息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来入侵，打扰我的生活？不要让我厌恶。”
他头次与我说那么多话，却又如此残酷。栣，你不知道我也会疼痛吗？
7/
“那煴呢？恐怕只有我才是'入侵，打扰你生活'的人吧？”我微笑看你。
煴与你分分合合。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她的归宿。她失恋后你照顾安抚她，她什么样子你都接纳安抚她。你们缠绵不倦。她才是你小小的女儿。
“栿，为何你越来越愚蠢？”他忽然严肃。
提起煴，他会变成温情正气的优秀伴侣。她是他心中不能触碰的白色莲花。煴在古汉语中，以为没有火苗的火。她的确是这样的女子，与世无争，白净优雅的女子。所以她点燃了栣。
8/
我终于触发了这场战争。他忍无可忍。
他忽然将茶几掀倒。我为他倒的水，连同玻璃杯一起，破碎于地。水流崎岖的覆盖地板，我知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栣，你再抱抱我好不好。一个拥抱，我就离开。已经不早了……”我哀求道。
他沉默，他所有的情绪语言都能化为沉默。
“那我一直在这等你。”我随意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发出奇怪的笑声。我的双眼模糊。被烟味呛得咳嗽不止。像个病入膏肓的精神分裂者。
9/
“滚出去。”几分钟后他低沉的说道。
在你家我的烟还没有抽完，我并不理会。
他眼中布满血丝，开始拉扯我。他手中紧攥我的头发，拖拽我。他准备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出去。我疼的尖叫嘶吼。
“我不走……你先要给我一个交代，我们要按规矩来。我不会走。”我推开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丝丝碎发说道。
“你还要什么交代？我厌恶你，你浑身的烟味让我恶心，你的行为让你肮脏。”他像只发怒的野兽。
“好，栣。我改，我都可以改。栣……栣，不要生气。栣，不要赶我离开”我走上前去抚摸他的头发，安慰这暴躁的兽。
他的脸别朝一边。眼中没有丝毫情感泄露。
10/
“栣，你再看看我。栣……栣……”我一遍遍轻呼你的名字。
我的右手缓缓放下，左手掐入右臂的血肉中留下印记。地上有大块的玻璃碎片。我蹲下，拾起一片切割左腕。留下整齐的伤口。
黑夜里我已经看不清自己血液的颜色。只听见液体低落的声音，然后它破碎。一下下惊心。
他试图来拥抱我。他来安抚我。我这毒虫。
“栿，你总这样，让我无法狠心。可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栣，我不要承诺，那只是幻觉。有些时候，只要我们的名字紧挨在一起就好了。”
11/
只有将伤口显露于你，你才明白我的痛处吗？
我突然疲累倦乏。一瞬间苍老。
“栣，我明明已经看到结局。我知道我们无果……但我不想离开你。栣，我要走了……”
“如此，便走了吗？”他问道。
我内心何尝不是这般提问自己。
“对，要走了。我应该从你生活中消失一会儿。如果我还想回来，我会出现。”
12/
我与你告别多次，却从不舍得真正从你身后离去。
这次会有不同吗？可能。
每次我都会在身体上留下挣扎的绳印，可我从没有疲倦过。参差不齐的白色淡痕横亘于整条左臂。可我从未深刻切割动脉。
这次为你，也为我。始终是不一样的。那晚我从你家逃出，蓝色血液不停止流动。我想我差点客死他乡。
我知道你没发现我这巨大的伤口。我害怕你会为我放弃自己的原本。于是我才离开。这是自己做的决定。
我做了简单的包扎，心急气短，脉搏微弱。这是我对自己的治疗。
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我想，秋天来了。
13/
煴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名为僖的中年男子。从职场交际伙伴口中得知。僖是个待人温和，节制有礼的成功人士。自然与我们阶层不同。
我出神的想着煴的婚礼。想象僖给她戴上大颗闪耀透明的钻戒。而后栣自然地得以解脱。我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三个月无影踪。如今已是冬末。
我仍然抽烟酗酒，生活毫不克制。我觉得身体内部早已陈旧的腐朽。我想只有一点点可能是因为没有你。
14/
春天正在昌盛。我又得知僖的未婚妻消失。一夜之间，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没了踪影。
她没有理由放弃这么辛苦才争来的甘甜生活。就算为了富足优越的生活。僖动了所有人脉寻她。
我又想起半年未见的栣。他一针见血，本质暴烈的性格。我忽然清醒。
我想我们应该交换本来的生活。我决定要与你分享未来。
15/
我敲打栣家的大门。大声吼叫。
他穿宽大的灰色棉质睡衣来开门。见到我，他笑。鲜有的温情。他张开双臂。我们终于相拥。
他身上的气味没有变化。多了他体内散发的腐朽的血腥味。
“栣，太晚了。栣，她在对不对？”
“栿，我已经亲手送她上路。她会走掉的。她一直不属于我”
“栣，你要离开吗？栣，你带我走。”
“我必须离开。不然我会消亡。我不能那么自私把你带走，你好不容易才在这里有了一切。我想，我的确已经爱上你……”
“栣，你很少说那么多话。一次赶我走，一次是留下我自己要走。为何我们总不能好好在一起？一秒也没有过。我们，明明连名字都如此相配。”
那天我们相拥而眠。我们从未如此亲近。我们不断亲吻，相互抚摸。仿佛要融在一起。你兽般狂野，我尽力迎合。谁都不曾想到，这是一次心照不宣的告别。
16/
早晨你便喝酒。我一瓶瓶灌你。在你意识懵懂的时候，我将你送往车站。随意买票，亲手送你去远方城市。
然后我回到你家。最后一次。
我在冰箱中找到煴残余的尸块。似乎依然有她身上莲花的香气。我把这些装进黑袋。
栣，你以为煴是自我顽强生长的植物。无故无友。
惨烈的是，僖当真对她有感情。他会一直找寻她。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我爱你，栣。深入骨髓，无法根治的爱。我要与你贴近。你替我去远方，我来帮你生活。
17/
我的动机，杀人方法，以及抛尸细节环环相扣，无一漏洞。因为我太了解你，栣。
后半生我将在铁笼中生活。深夜，我在笼中用铁丝戳穿了手腕。不住颤抖流动。
于是我在医院猛然惊醒。我做了一个旷日持久的梦。在梦中见证了自己与另一个自己的死亡。
我看到自己床边的病历本。
姓名:煴。那群冠冕堂皇的人还说我精神分裂。
我又奇怪的笑。
18/
阳光从帘幕罅隙泄露。我在一幢繁盛的房屋中缓缓睁开眼。
我的身旁还躺着僖。床边的小小摇篮里，是我们八个月大的女儿。睡的香甜。
世间最美好的事，不过如此。
我是煴。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重梦境。我始终是自己的造梦者。
我对如今的生活充满感激。我是如此爱他们。栣和栿，是那个闷热夏日里，出现的一场幻觉。他们是自己的分化。
我明了。辛辣生活里，出现了鲜有的花好月圆。
夏日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