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百年历史
樊姓居中国《百家姓》第102位,若是严格限制在100之内,樊姓名落孙山。实际上《百家姓》一共有500多姓氏,这样算来,樊姓还算是靠前的。樊姓属小姓,不能与“赵钱孙李”相提并论,但樊姓也占总人口的0.2%左右,算下来有200-300万。凑到一块,其规模可以构成一个中等城市。在湖北襄阳,樊姓居多,构成一个城区,取名樊城。解放后,政府将襄阳镇和樊城镇合并,命名襄樊。由于古襄阳名气颇大,出于旅游城市的需求,当地政府又将襄樊改名襄阳了。
樊姓起源于西周时代,一般人都知道周文王有个儿子姬发,后来一统天下,成为周武王。其实,文王儿子众多,其中一个儿子名叫虞仲,虞仲膝下有一孙子名叫仲山甫,他辅佐周宣王南征北战,使西周统治的疆域扩大。由于仲山甫功勋卓著,宣王封他为侯,封地为“樊”(今河南济源县东),仲山甫的子孙即以樊为姓。樊姓历史上名人不多,中学时期批林批孔,有一名叫樊迟的人,是孔子弟子,属于72贤人之一。曾经问老师如何种田种地,孔夫子当面说:“不懂,我不如老农”,背地里骂樊迟小人,种田种地没什么出息。还有一名将叫樊哙,跟随刘邦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尤其在鸿门宴上保护了主子,否则刘邦危矣。虽然封侯,但出身卑微,当年以屠宰狗为业。从历史上看,樊家的祖宗都是实在人,跟对了主子、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能够立足于人世间。
相同姓氏聚一块拉关系,中国人常说500年前是一家。换句话说,大部分姓氏上朔500年,追到同一个祖宗了,而樊姓有3000年历史,可谓历史悠久。樊氏族人到处游荡,在全国各地留下了踪迹。本人祖上源自江西省进贤县架桥乡樊家,当年距樊家3-4里开外有一集镇-茌港,由于抚河大量商船经过茌港,这里3日一小集,5日一大集,热闹非凡。家境尚好、又有经商头脑的人,便向此地云集。到了明末清初,茌港已经成为繁华的集镇了。本人祖上早就离开了架桥乡樊家,移居于茌港街上,历经了多少代已无从考证了,他们在这条街上经商做买卖,有过拼搏发家的年代,有过富裕风光的岁月。俗话说:“穷不过五服,富不过三代”,到了我高祖父时期,樊家的经济状况也就是一般普通人家,勉强有饭吃有衣穿就算不错了。当年在乡下,“发家”和“发人”都算 “发”,经常可以看到,有钱人家三妻四妾就是生不出儿子,穷人家哆来咪法唆拉西,儿女一大堆,个个张着嘴要饭吃。高祖父膝下有6个儿子,由于老大脸上有疤,人送绰号“疤老大”,老二、老三,一直到老六,便被称为“疤老二”、“疤老三”、...,本人太公(曾祖父)大号樊希椿,1885年出生,由于排行老六,绰号“疤老六”。高祖父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口,终日劳作、积劳成疾而早逝,可怜家境贫寒,连付棺材也买不起,只能将家中仅有的衣柜权做棺木,才算勉强下了葬。樊家这六个儿子可就没人教、没人管,随着时光的推进,逐渐长大成人,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也不知当年是行善还是作恶多端,在当地可是名声赫赫。1971年奶奶带我们回家乡时,路过此地,奶奶过去问路,指着我们向指路人说:“他们是疤老六的后人”,那人不过20-30岁,居然说:“认识、认识”!六兄弟中,以老三最为能干,发家最早,有田有地有店铺,家大业也大,生意一直做到了南昌市,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父亲常常羡慕他们家的孩子,一大清早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嚷着要吃开了口的糖炒栗子。我太公是个老实本份厚道人,在自己三哥的店铺里当伙计,帮着照看生意。
太公在店铺里一周工作7天,早晨5-6点摸黑起床,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说是老实本份、做人厚道,但不蠢不笨,工作中愿意多出力、不计较个人得失,多年来也算是累积了一些钱财和工作经验。40岁左右(大约在1925年),离开了三哥家,自己另起炉灶,开始创业,与人合股,做起了米粮生意。毕竟是在商业界摸爬滚打了20余年,可谓老道稳重,所谓行里行外、白道黑道、商会章程、清规戒律,一切的一切,对太公来说,都是轻车熟路。这样,生意是越做越好,家业也越来越大。赚了钱,第一件是就是置办田地,太公在架桥乡一共买了100多亩田和地,以水田居多。江西人,以吃大米为主,水田产稻谷,转手较为容易。旱地产杂粮,脱手相对困难。太公的收入主要来自几个方面:1、土地出租,将自家的田地全部出租出去,每年可以收入100多石租谷;2、放债,做生意的盈利以现大洋的形式放债,年底回收,加收利息;3、做生意,继续与人合作,做米粮生意,买进卖出;4、囤积居奇,将一些大众需要的物资。比如大米、棉花囤积起来,待到青黄不接、供不应求时,拿出来高价出售,赚取差价。
太公膝下有三男两女,按当地习惯,女儿生下来就送给了人家当童养媳。三个儿子中,我的祖父樊顺斋是老大,1910年出生,二十岁娶妻周氏,就是我的祖母,大号周云清。周家住茌港附近的西周村,由于江西第二大河流-抚河流经此处,周家以水上运输为生,家境尚好。樊家出于生意上的需要,经常需要将货物运往各地,与周家有长期合作关系,便成就了儿女亲家。奶奶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奶奶的父亲是船老大,在当地名号非常响亮,他带领众船家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做事与常人不一样,有自己的主见。按当地习惯,凡是女孩子都是送与他人做童养媳的,奶奶是在自家长大的,芳龄二八才嫁到樊家做媳妇。奶奶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肯花钱给儿子读书,据说大舅公就读了十多年私塾。当然周家最有出息的当属三舅公周正显,年轻轻就离开了家乡,独闯天下。在南昌市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凭手艺和技术生存下来,其功德惠及子孙。祖父年轻时染上了痨病,现在称肺结核,当时属于不治之症,于1935年去世,时年25岁,父亲当时只有4岁,对祖父都没有什么印象。父亲手下还有一个妹妹,年幼夭折,所以父亲是独子,奶奶倒是守了一辈寡。老二樊康斋,1919年出生,是个天生罗锅,腰杆就没有直起来过。康斋天性憨厚本分,与世无争。我两三岁见过他,印象中他端个大碗,夹点菜,蹲在墙角闷头吃饭。家里出钱为他娶过一房媳妇,解放后也给跑掉了,他本人40来岁就过世了。老三樊惠斋,我称细公,1923年出生,樊家那一辈最有出息的属他了,当然,解放后他也是最倒霉的。细公娶妻傅志清,比细公年长一岁,膝下有5个儿女,大女樊淑茹,1946 年5月生,长子 樊裕民 ,1948年10月生,幼子樊礼民,1951年11月生,二女樊淑玲,1956年9月生,小女樊淑娟,1964年12月生。细公读了很多年私塾,由于聪明好学,真正学到了知识和本领,其学问相当于当年的初中毕业。上面两个哥哥都没什么用,太公自然将樊家的重担放到了细公身上,好在细婆精明能干,一家人同心协力,将家中的生意做的红红火火。鼎盛时期,细公压船,带着一帮伙计,将米粮通过抚河、赣江、长江运送到南昌、武汉、上海去买,并从大城市采购时髦物资来当地出售。
父亲于1931年出生,自打懂事起,正是日军侵华之时。那年月,穷人没处跑,也就不跑了,烂命一条,任人宰割。太公一家也不算穷,听说日本人杀人放火,实行三光政策,心里发怵,白白死于日军刺刀下也不上算,于是带领全家逃难,当年他们称“跑反”。从三九年到四五年,在抚州呆了一半时间,在黎川呆了一半时间。在抚州时期,每年派人回家乡收租谷,也收一些前期的放贷,一家人不用出去做事,靠吃老本可以活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收入是一年比一年更少,就像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在黎川期间,所收租谷已经不能够维持一家的基本生活,于是,摆了个香烟摊子,做做小买卖,奶奶、细公还要到一家书店里帮助装订书报,稍得酬劳维持生计。父亲的小学和大部分中学学习都是在抚州和黎川完成的,每到寒暑假,父亲也会上街卖香烟、糖果、瓜子,有时也卖油条早点什么的,以补贴家用。父亲当年也算是聪明乖巧,很小的时候,站在账房先生旁,尽管先生算盘珠子拨的飞快,是对是错,父亲一眼便能看出。每每此时,太公都是吆喝着:“小屁孩,一边玩去”,可先生一核对,果然是有差错。小时候卖油条香烟,父亲也会动脑筋,一帮小朋友出去,父亲的货物总是比别人的出的多、出的快。最为关键的是父亲有自己的主见,坚信:“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读书。由于父亲在家属长子长孙,仅比细公小8岁,太公曾有心将家业传给父亲,想他早日回来帮助照看生意,并以断绝经济来源做威胁,但父亲已经铁定了信念,一定要外出读书,并离开家庭,到了南昌市。父亲从小并不看重家中的产业,也没有打算分得家中的财产。
太公家里有100多亩田地,兼做生意,放债收息,应该说家中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不说花天酒地,倒也应该应有尽有,纵情享受了。其实不然,太公没有分得祖上的遗产,完全靠自己拼搏,依靠自身的节俭和积攒,逐渐发了家。太公深知创下一份家业实为不易,所以生活极其节俭,能省则省,其节省程度令常人无法想象,更不能接受。尽管是不愁吃、不愁穿,然而,日子过的还不如一般贫苦农户家庭。举几个典型例子可见一斑。父亲小时候读书学习,练字时吵着让爷爷买本字帖,老地主舍不得花钱,让细公写几个子照着练。父亲曾说过,小时候他能光脚走玻璃渣子路,说明脚上有老茧,经常没鞋穿,哪像地主家的公子。虽然一家人没有饿过肚子,但一年下来也是很少见过荤腥,只有过年时,家中备上“四盘两碗”,还要待几拨客人。父亲身高1.63m,而我身高1.78m,弟弟身高1.86m,说明基因没有问题,显然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嘛。父亲说,小时候看见人家吃大肉包子真香,馋的直流口水,发誓今后有了钱,一回吃个够。更有甚者,家人冲着父亲说:“谁能跟你比,长子长孙呀,吃豆腐乳都能下两只筷子”。试想,用一只筷子如何夹菜,老地主对家人要求过于苛刻了,恐怕这也是父亲下决心离开家庭的原因之一吧!
1945年抗战胜利后,太公带着一家人重新回到了茌港,此时的太公已经是年过六旬。“跑反”中,看到人的生命如草芥,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说没就没了。在沉重的事实面前,太公算是想开了,钱财生不带来、死了也是带不走的,何必活的如此清苦呢!此时的太公做了三件事。1、盖房子,在茌港街上重新拿了一块地,盖了一幢豪华大宅院,前后加起来也有五进,亮瞎当地土豪的眼。2、改合资为独资经营,太公花了大把的银子在茌港做了一个铺面,准备大展拳脚。3、为长子长孙筹备婚礼,豪华家具、瓷器古董、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后来被政府抄家没收了,父亲没福消受)。没过多久就到了48-49年,听说共产党、解放军即将打下天下,政府要打土豪、分田地,没收地主家的全部财产。这下老地主急了、慌了,急的晕头转向、慌的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辈子辛勤劳作,一辈子遵纪守法,一辈子没干过损人利己的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家人都跟着他吃苦受累,千辛万苦积攒下一份家业,就要被政府充公了。这且不说,自己还是被专政对象,还要殃及子孙后代。此时的太公仰望上苍,企望天公做主,主持公道。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太公死于解放前,算他有福,当时家境尚好,樊家为他风光大葬,用了上好的棺木、请和尚来家里超度亡灵。
解放后,父亲继续在南昌读书,中学毕业后,由于没有了家庭的经济来源,考取了国立中正大学土木系(后来改名为南昌大学),这所学校不收学费,还给学生生活费,所以父亲能够顺利地完成大学学业,1953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湖北黄石。父亲本人成分是学生,直到文革前,并没有因为家庭受到太多的冲击。我曾问父亲:你的家庭出生是地主,又是知识分子,为什么当年没有打成右派。父亲说:当年共产党确实是大鸣大放,真心邀请各界人士提意见,但大家意见提的过头了,甚至有攻击共产党、让共产党下台之嫌。后来,共产党明显改变了态度,舆论媒体也转变了方向,一些人政治嗅觉迟钝,看不到风向已经转了,还在没完没了地发闹骚,等着人家来收拾。当然,地主家庭也确实对父亲有一些影响。父亲一辈子被共产党拒之门外,只好退而求其次,加入了九三学社。父亲一辈子没担任过什么官职,仅为一名主任工程师,以他的能力和文凭远不止如此。父亲参编过一些规范标准,也撰写过工程项目方面的研究论文,但没有他的署名。
由于父亲很早就离开了樊家,家中的责任就历史地落在了细公的肩上,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没有选择的余地,细公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1949年,太公已经去世,家中主事的男人也就细公了,可怜那时他也只有26岁,背上了工商业兼地主的成份,成为被专治的对象。对樊家第一件较大的冲击便是“土改”,所谓“打土豪,分田地,农民翻身做主人”。家中所有的田地都被没收,自家的店面也被政府没收,若还想做生意,只能在街边支个摊子,早上摆出来,晚上收回去。接下来就是抄家,有政府和国家机器做后盾,农民协会放心大胆地修理地主。其实当年的政策规定是可以分田分地分房产,但地富家的金银细软不在瓜分之列。但下边人对政策也吃不透,一些地方把人家地主的小老婆都给瓜分了,更有甚者将地富批斗一通,在乡里游街一圈,也不走司法程序,直接枪毙了。完事之后,政府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经过几次抄家,樊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拿走。抄家者还是不依不饶,怀疑老地主会将金银财宝埋在地底下。就像鬼子进村找地道口一样,在房内及周边掘地三尺。你还别说,当年樊家还确有其事,将大量的财宝埋在大门门槛之下。鬼子开挖时,细公倒是镇定自若,装作若无其事。细婆心里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槛处,结果暴露了目标,地雷让人家起走了。没过多久,一家人被赶出了自家宅院,扫地出门,分配到一间茅草房,夏不蔽日,冬不挡风,春秋之时,房外下大雨,房内下小雨,十个脸盆都接不过来。在茌港的日子里,奶奶替人家洗衣做饭,细公细婆支个摊子,还在做点小生意,驼背公公早出晚归,在田间地头捡粪,过着凄惨而悲凉的日子。那年月,国家对阶级斗争这根弦抓的紧,下边也发现不了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只能将这些地富分子带上高帽子批斗、游街,有事没事训斥一通,遇上火气旺盛的年轻人,难免拳脚相加。
太婆和驼背公公于1960年相继去世,可怜死的时候连一副棺材都没有,用床板钉起来,能够盛下尸体就行,也不敢出声,草草下葬了事。时间来到1968年,国家政策规定城镇人口以家庭为单位,下放农村,接受劳动改造,政府首先从地富反坏右动刀子。当年给细公两条路,自己联系农村,举家搬迁,或者听任政府安排,到最贫穷的地方去。细公联系了架桥乡樊家,希望他们能够收留,但樊家说安排不过来,一口拒绝。结果由政府安排到最为贫困的徐桥村,距茌港13 km路程。在此之前,淑茹姑姑和裕民叔叔已经年过18岁,作为地主家的狗崽子,提前下放农村了,好像他们并不属于毛泽东号召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属于什么性质我也不清楚,应该属于受教育、受管制、接受改造的对象。我只记得当年的淑茹姑姑对人生十分悲观,她说过一年,少一年,距死亡又进一步,20来岁的大姑娘几乎看破红尘,前途渺茫,希望渺茫。当然,现在的淑茹姑姑已经年过7旬,依然健康地生活在南昌市。裕民叔叔因为从小调皮捣蛋,他下放后倒是自由自在没人管。他聪明能干,有主意,也善于与人交往,做事不怕自己吃亏,若是谁敢欺负他,敢跟人玩命,他反倒活的比姐姐潇洒。后来,他所在的五星垦殖场来了许多上海知青,算他走狗屎运,娶了个上海知青做媳妇,文革后夫妻俩带着一双儿女举家移居上海了。
与细公细婆一起下放徐桥村的有礼民叔叔、淑玲和淑娟姑姑,淑娟说当年下放所吃的苦、受的罪不可胜数。这个不用她说,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地富家庭,下去就是接受改造,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帮刁民们会变着法儿修理你们的。哀大莫过于心死,细公一家人在徐桥村看不到任何前途和希望,体累、心累,只能在黑暗中祈求老天开眼、上苍保佑。礼民叔叔到了成家的年龄,但是,地主家的狗崽子,谁也不愿意嫁过来,只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地富家庭,将淑玲姑姑嫁过去,换取对方的女儿过门做樊家的媳妇。1974年在邓小平主持工作期间,刮了一股右倾翻案风,细公得到了实惠,离开了徐桥村,安排到南昌县塔城供销社工作,而全家迁回塔城则是在1981年,此时国家已经拨乱反正,一切都回到了正常轨道。
细婆96岁高龄(2017年10月)后记:
打小起,对我来说“地主”就是个贬义词,中国有四大地主,黄世仁逼债打死杨白劳,强占了喜儿;刘文彩大斗进,小斗出,征收租子,一把斧头榨出了油;周扒皮半夜鸡叫,逼长工下地干活;南霸天动用私刑,毒打吴琼花。中学期间学英语方知,祖国是母亲的土地(Motherland),地主是土地的主人(Landlord),原来它们是一公一母,刚好配成一对,若是说祖国伟大,地主也一样伟大,此后,从骨子里感觉地主没有那么坏了。实际上中国的地主分为两类,一类属大地主,有政府官员的背景或支撑,有剥削和压迫劳动人民的事实。例如薛蟠为抢英莲,纵豪奴打死冯公子,跟没事人一般。另一类属小地主,他们靠辛勤劳作、省吃俭用、苦心经营、常年累积挣得一份家业,成为了地主。这一类地主占绝大多数,比如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自己经营有方,将他爹顶出去的田地全数赎回,还购进了20多亩地。若毛顺生活到49年,自然是地主,有没有人敢做这件事又另当别论。
樊家家庭划分为地主,按政策是没有出错的。但太公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他始终没有明白。
1、收租谷:提到收租,自然想到了刘文彩的收租院,记得佃户的一句悲惨唱词:“风谷机耶,声声刺骨,地主老财狠心毒,是上等的好谷子呀,终年的血汗被吹出”。下放农村时,公社粮站就在我们旁边,农民每年来此交公粮(相当于交租)。粮站内有晒谷场,风谷机。我说,你们不是和地主老财一样吗!粮站管理员说,你们不懂,这帮农民拿湿谷子、瘪谷子来,我晒他们、吹他们,否则国家利益得不到保证。太公当年是赶着大车、撑着渔船、带着礼品到佃户家里去收租谷,佃户给什么,太公收什么。100多亩田地,也就收100多石谷子,平均一亩收100斤。就算共产党收公粮,也需按15%的收成来,按一亩地800斤谷子的收成,也要交120斤。何况还要卖余粮,毛泽东时期,国家并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农民哪来的余粮。樊家收租不但没有剥削,反倒是佃户们感恩戴德。听说太公去世,佃户们披麻戴孝前来为太公送行,延续几代人都记得太公当年的好。
2、收放贷:当年的社会是允许个人放贷的,受法律保护。但私人放贷存在极大的风险,有可能血本无归,若是没有一定的后盾,一般人并不敢轻易做这一行。就算现在的商业银行,以国家机器做后盾,也会经常遇到坏账死账,就是放出去的钱收不回了。太公是个本分人,放出去的银元,全凭信誉,还不上也就算了,不存在上门逼债的行为。就这样一个老实人,一没打手、二没狗腿子,遇上不还钱的无赖,只能自认倒霉。
3、做生意:自古以来,商贾作为不可或缺的行业,对于搞活经济流通起到重要的作用。三字经说:“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古人都知道商人是国家不可缺少的栋梁,是社会重要的组成部分,属四民之一。只有在荒谬时期,视做生意为“投机倒把”,属资本主义尾巴。樊家做生意也是为了赚钱,同时也为搞活一方市场有贡献。囤积居奇是有风险的,需要有眼光,看准市场商机。几年前,开发商大声叫嚷:“买到就是赚到”,又有多少人可以分得这一份红利呢!
樊家人并没有从事过多的体力劳动,但脑力劳动也是劳动,现在我们才知道脑力劳动的强度不低于体力劳动。其实中国古代就有劳心劳力的说法,“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因为劳心者给社会创造更大的财富和价值。太公日思夜想,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抑郁而亡。细公要比太公强,他能够想得通,因为细公看到周边的地富都跟他一个样的下场,错不在自家,是天时不好,该当遭此劫难,这叫命,人不能与命抗争,只能认命。但细公也有想不通的事情,因为经常戴高帽子批斗、游街、遭拳脚、棍棒、皮鞭的殴打,审讯人总是说:“老实点”、“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细公想:“我已经投降了,再老实不过了,抄我的家产,挖我的祖坟,我都不敢吭一声,不知道还要怎样个老实法”,至于坦白招供,实在是没东西可招的。蒋介石有钱有枪有美国人支持,想反攻大陆都没有得逞,一个小地主,哪能有什么变天账。人家李玉和在日本宪兵队里受刑,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是因为他藏着密电码就是不招。革命者信仰坚定,铁骨铮铮。细公又不是共产党,骨头也不硬,还真想招供点什么,减少皮肉之苦,可是手头上确实没有密电码呀。有时,这帮家伙在细公身上打累了,看看也实在是榨不出什么油水,就把他吊在村头的大树上,一吊一整夜。
其实父亲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父亲本人成份是学生,家庭出生是地主。爷爷死的早,没有成份,奶奶个人成份是贫农。随不了父亲,应该随母亲,就算随祖父,也随不出一个地主来。因为他本人成份是学生,属中性,也就算了。轮到我们填家庭出生时,问题来了。填学生?没有这样一个说法。我只好随父亲一样填地主,立马遭到老师和同学鄙视和欺负,父亲此时下决心讨个说法。也不知道是哪一级领导终于给了父亲一个交代,他说:学生成人后当属国家干部,家庭出生有“革命干部”这一档,你家子女可以填,后来我们就在家庭出生一栏填“革命干部”。又有人出来与我们较真,说:你父亲又没有跟着共产党闹革命,凭什么是“革命干部”。说的也是,咱们家虽说不是“黑五类”,但也是没有干过什么“革命”。于是,我们将革命拿掉,家庭出生为“干部”,管他政策中有没有这一说法。
2018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