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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危地马拉喷发的火山说起

2018-07-09  本文已影响34人  李镜合

包括危地马拉在内的中美洲如何,在聂鲁达写中美洲的诗《Central America》中大致能收获一种感受:

Land as slim as a whip,

hot as torture,

your step in Honduras, your blood

in Santo Domingo, at night,

your eyes in Nicaragua

touch me, call me, grip me,

and throughout American lands

I knock on doors to speak,

I tap on tongues that are tied,

I raise curtains, I plunge

my hands into blood:

O, sorrows

of my land, O death-rattle

of the great established silence,

O, long-suffering peoples,

O, slender waist of tears.

“长期受苦的人民,眼泪有细长的腰。”

看新闻说当地时间6月3日下午,危地马拉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活跃的一座火山始料未及地猛烈喷发,火山喷发出的浓烟最高达10公里,之后火山熔岩、泥流和火山灰顺着山坡迅速前进,吞噬和淹没山腰上的村庄,大约一周后已经有109人死亡,还有约200人失踪。

喷发的火山名叫“富埃戈”或“火火山”,西班牙语名字 Volcán de Fuego,英语Volcano of Fire,和玛雅名字 Chi'gag(where the fire is)含义一样。这座火山为外人所知很大程度是因为坐落在游客众多的旅游古城安提瓜(Antigua)附近,也有不少人就是为了这座一直高密度持续喷发的火山而来的。去过安提瓜的人都知道,在古城走路,或者住在旅店里,几乎每半小时就能听见它轰隆隆的爆发声。因此在安提瓜攀登火山是常见的旅游项目。因为在晚上,最靠近火山口的地方,能清晰的看到火山时不时喷发出来的红色岩浆。

因为它本身过于活跃,攀登几乎是不可能的,游客攀登的火山是在它旁边的另一座阿卡特南戈火山(Acatenango),它也不是死火山,只是暂时休眠,上一次有记录的喷发是在1972年。常见的形式是第一天早上登山,依具体情况,大概六七个小时左右,达到接近山顶的地方,夜里露营,这时候Fuego这座火山就在你的面前,你能听到更加巨大的喷发声还有涌滚出来岩浆,又散作白烟,然后再循环,夜里在山上帐篷里是听着它的爆发声入眠的,偶尔喷发强烈,声音会几倍大,你会被吵醒,或者说被帐篷里要出去看这次喷发的同伴吵醒。一夜,周而复始,直到新鲜感丧尽。

Volcán de Fuego,摄于安提瓜 Volcán de Fuego Volcán de Fuego Volcán de Fuego

因为Fuego如此频繁常见的喷发,居民乃至游客都已见怪不怪,自然不会想到下一次的喷发竟然来得如此猛烈,山腰村庄中死去的人都是没来及逃走,就被一路追下来的火山灰淹没了。

危地马拉的西部位于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和中美洲众多其他火山组成一条火山弧(Central American Volcanic Arc),危地马拉全境有30多座火山,世代和火山相依而居的危地马拉人对于火山,对于火山的喷发,对于火山喷发的灾难并不陌生。安提瓜作为殖民时代整个危地马拉王国的首都(差不多今天的中美洲全境和墨西哥南部的Chiapas),西边两座火山,阿卡特南戈和火火山,南边是“水火山”(Volcán de Agua,Volcano of Water)。不远处还有Pacaya等。在最终决定迁都到今危地马拉城之前,危地马拉王国的首都已经迁过三次了,但差不多都在几个火山峡谷之间打转,即使最后的危地马拉城也距离安提瓜不过40公里的距离。

火山脚下的安提瓜

与火山相伴的威胁还有地震,真正摧毁城市,造成严重伤亡,并且迫使首府城市最终搬迁的其实是地震。

安提瓜(Antigua)本身西班牙语的意思是是老的,旧的,城市为人熟知的名字是“旧危地马拉”,用来区别后来的首都危地马拉城。直接导致殖民政府于1775年下令放弃这座古老城市的原因是1773年6月12日Santa Marta地震造成的破坏。自此安提瓜被遗弃,城市建筑保持地震废墟的状态一直到20世纪。

18世纪不止发生这一次大地震。1717年,San Miguel大地震。在地震发生前的8月27日,Fuego火山猛烈喷发,安提瓜的市民开始祈祷,并且抬出玫瑰圣母游行。9月29日下午,圣米格尔日,地震来了,对安提瓜破坏巨大,政府居所墙体倒塌,以至于考虑要搬迁首府,但因为市民反对才作罢。但很快,1751年3月4日又一次地震发生了。虽然之后的复建中,安提瓜城市本身更加富丽堂皇,但在1773年地震之后还是决定永久放弃这个多灾之地。19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些照片中还能看到18世纪地震遗留下的景象。所以在今天看到的教堂,医院,修道院,学校等历史建筑很多都是后来重建起来的。在今天的安提瓜,你还依然能在一些建筑上看见不少当初地震留下的痕迹,许多建筑墙体上还有裂缝。

水火山和耶稣会教堂,教堂上还有地震时造成的裂缝

今天危地马拉人依旧生活在火山脚下,地震带上。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生活的地方。在西班牙殖民者来之前,玛雅人就已经在这里定居了,当地的玛雅人最早称“水(agua)火山”为Hunapú,花之地(Place of Flowers)。西班牙人到来的时候,美洲印第安人还是很原始的自然信仰,风雨雷电都是神。玛雅人的神话中,人是用神用玉米创造的,在基督信仰中占有特殊位置的人的存在,对于这里的原住民来说不过是自然神灵一次短暂的馈赠。他们和自然的相处模式在皈依基督教的过程中自然也会发生变化。今天蜂拥而来的游客和他们带来的经济效益不过是将他们和伤痕累累的安提瓜和暗中等待爆发的火山捆绑了更加紧密了而已。

危地马拉(Guatemala台湾翻译为瓜地马拉),中文名字翻译不知是耸人听闻还是贴合实际,容易让人望文生义。和中美洲的很多国家一样,至今还没有和中国建交。这个国家和其同名首都危地马拉市一样,在各种获取的信息渠道中常和贫困,犯罪,毒品,动乱联系在一起。

这个国家的治安确实让人堪忧,银行和大小商店总有持枪的保卫看守,虽然不少看上去像是为了安置失业。可能我是良民又是游客,没有觉得有任何威胁,这些持枪在大门口的大叔们还常常热情帮忙。

治安问题是中美洲国家大城市的通病,多和帮派有关,和普通人尤其是游客距离稍远,而帮派之间的冲突又常和毒品有关,毫无疑问,来自哥伦比亚的可卡因行经中美洲之后最大的销售地是美国,虽然美国已经在帮助拉美消除和减少毒品种植和运输上花费巨大。我从玛雅古迹蒂卡尔(Tikal)回来晚上到佛洛雷斯(Flores),走在路上一个危地马拉人突然跑过来问我有可卡因么,虽然他看上去像是喝醉了和我开玩笑。

危地马拉,中美洲,乃至整个拉美地区,在19世纪脱离西班牙殖民统治后发现只是换了另一个大国的影子,像一个人的出身,意识到自己悲惨是被旁边其他人蹂躏的时候。

危地马拉是中美洲国家中玛雅人口占比例和绝对数量最多的地方。在迁至如今的危地马拉城之前,安提瓜才是殖民时期管辖整个中美洲的“危地马拉王国”的首都。最初的首府在1524年7月25日圣詹姆斯日于Iximche建立,因此首府城市的西班牙语全名是“Ciudad de Santiago de los Caballeros de Goathemalan (City of Saint James of the Knights of Guatemala)” 。因为圣詹姆斯(即西班牙语的圣地亚哥,出自希伯来语)在西班牙天主教中的巨大影响力(为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国家守护圣人),圣地亚哥是拉美地区很流行的一个地名。但名字中的危地马拉则是一个纳瓦特尔语(阿兹特克人曾使用的语言)名字,意为“森林之地”。西班牙人征服此地之后被采用,后来也作为独立后国家的名字。

之后首府在1527年搬迁至Valley of Almolonga,所在地如今的名字是 San Miguel Escobar,但没多久这座城市就被“水火山”摧毁,1543年再次搬迁,但没有搬太远,首府才坐落于如今的安提瓜。之后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安提瓜一直作为危地马拉王国的首府所在地,众多教堂,医院,学校和政府建筑也陆续兴建起来,安提瓜也成为拉美殖民早期继墨西哥和利马之后最大的城市。

殖民时期的政府建筑,后来修复

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的同一年,在欧洲西班牙人征服格拉纳达,彻底收复被异教徒占领数百年的土地,然后转而继续在新发现的大陆上进行扩张和传播基督文明,和穆斯林作战时候建立起来的种种制度也被迅速移植到对美洲的征服上,监护制度(encomienda),阿德兰塔多(adelantado),总督(viceroyalty,),都督(captaincy-general),当然还有对宗教的狂热,收复失地时期因为军功获得的荣誉和利益更是激励着每一个征服者(conquistador)不断向美洲腹地挺进。

对于另一种文化的理解是困难的,更何况是美洲这片和欧洲此前完全隔绝的地方,新西班牙的建立者柯尔特斯(Hernán Cortés)在给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的信中写到:“因为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名字,所以我不能表达和描述出来的。” 于是从西班牙人第一次见到美洲原住民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如何理解这片土地是美洲印第安人和外来者同样面对的问题(Jean Franco,1994)。阿兹特克人和奇布查人(Chibcha)误把西班牙征服者当做他们归来的先知和神灵却换来一场杀戮,似乎已经给拉美后来的历史做了意味深长的脚注。

16世纪新西班牙(今墨西哥)的征服者柯尔特斯攻下阿兹特克帝国之后,派遣佩德罗·阿尔瓦拉多(Pedro de Alvarado)率领部队南下,征服今中美洲。阿尔瓦拉多在今天危地马拉西部和不同的玛雅部落交战,和征服阿兹特克时的情况相似,依赖玛雅人从未见过的马和军火以及不同部落之间的矛盾,西班牙军队很快就征服了危地马拉以及其余中美洲诸国,建立了危地马拉王国,隶属于新西班牙总督,治所即在安提瓜。跟随柯尔特斯征服墨西哥的《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作者贝尔纳尔·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和阿尔瓦多本人的尸骨就埋在安提瓜的教堂中。

西班牙殖民者到来的时候,原来中美洲和今墨西哥南部以及尤卡坦半岛一带曾经繁盛的玛雅古文明早已经消失了,原因众说纷纭(自然灾害,战争,土地生产力等等),曾经恢弘的金字塔等遗迹已经早雨林中废弃数个世纪之久,很多要一直到20世纪被到来的美国考古学家发现为止。

热带雨林中露出来的玛雅金字塔。摄于Tikal

对于这里的原住民,跟随征服者前来美洲的教会不遗余力地使之改信基督,在身体被战乱和白人的疾病埋葬的同时,文化信仰和宗教也一起被破坏。在欧洲人看来,拉美印第安人的文明显然是很原始的,葡萄牙人在亚马逊遇见原住民部落的时候感叹他们的纯真,“自然最纯真的孩子,连亚当都不及”,但同时也给了殖民以正当的借口,关于原住民野蛮未开化等等的描述也自然不少见。

只有在出于学习语言等原因的时候,原住民的信仰文化才有一小部分被传教士记录和保存下来。危地马拉的高地玛雅人(说基切语)叙述自己神话信仰的《波波尔·乌》(Popol Vuh)被一个传教士记录之后一直到1861年被翻译成法语才开始流行,给了后来阿斯图里亚斯《危地马拉传说》无限的素材和灵感。

即使摆脱西班牙统治,拉美对于自己本身的传统和文化还有一个很长的认知和发现过程。独立之后的19世纪,发端于欧洲的浪漫主义思潮已经让那里的文人学者知识分子去重新发现忽视已久本土民间文化,诸如格林兄弟意在通过搜集整理德意志的童话故事来寻找民族精神。而同时的拉美则在“进步” “实证”等思潮之下,事事以欧洲为尚,本土的印第安文化依然被视为愚昧的落后的,被有意地隐匿,鄙视和压制。要一直到20世纪在民族主义浪潮之下拉美人才重新转头审视自己本身的传统,追溯和寻找成为主题。阿斯图里亚斯的小说中写过两个寻找自己的妻子的主人公,一个人每次靠近,妻子就变成盐柱子,另一个人是邮递员,也在寻找妻子,最后变成了一只郊狼,也是寻而不得。

独立之后动荡的拉美国家,虽然对启蒙思想抱有一腔热情,但对宪法,政体,制度都毫无经验,莫衷一是,因此国内政治斗争不断,单是看看拉美国家的宪法修订次数就知道这片土地在获得独立之后的动乱程度:独立之后的一百多年里,差不多有180到190个宪法,单是委内瑞拉自己在1811年之后就有22个宪法。

在这种形式之下独立后的拉美国家几乎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独裁或者军人执政(所谓的考迪罗强人政治,当然也有不少评价颇高的考迪罗)。利益冲突不断的共和国本身并没有能力保证权力和平交接,于是拉美独立后的政治史中军人政变是一大特色。在政治动乱中,利益受损的一方往往会请求外国势力介入,因此独裁者身后常常有其他国家扶植,其中美国最为活跃,在后期几乎参与了所有拉美国家的政治斗争。以启蒙运动为思想蓝本的拉美独立革命后,拉美国家发现自己距离民主和自由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即使在所谓的民主高峰的1959年,那一年也有4个军人政权,而且在六七十年代很快又陷入军人执政中。

拉美多“流亡作家”,著名的作家诗人多有流亡经历,寄居国外,也和独裁政府不无关系。早期很多文人躲到政治相对稳定的智利,当然即使民主政体和经济相对健康的智利也免不了军人干政,聂鲁达也出走智利。

在经济上,以危地马拉为例,独立之后的危地马拉会发现经济独立是不可能的。几个世纪以来作为宗主国西班牙的原料产地,并无任何工业经济体系,独立之后,不过是换了供应对象。社会上层精英和外资合作,以农产品出口为导向的经济使得大量的土地和资源掌握在大地主和外资手中,用来种植经济作物。

和其他新诞生的拉美国家一样,独立之后的危地马拉一项重要的政治议题是土地改革(拉美占有世界16%的耕地,却不能供给6%的人口,需要大量进口粮食作物)。殖民时期的庄园经济造成严重的土地兼并现象,大地主掌握了绝大部分的土地资源,并剥削印第安人和黑奴的劳动力。在殖民时期,因为教会的保护,印第安人并非如黑人奴隶地位一般(一些开明的传教士认为印第安人是可能的基督徒而非奴隶,1550-1551年,关于印第安人是否是奴隶的问题被公开讨论过。西班牙王室也曾下令不允许奴役和虐待印第安人,但殖民地的征服者们很容易就可以用“他们是战俘”这一理由而摆脱限制,而且在一些高原地带,黑奴从来没有代替印第安人成为主要劳动力。国王和当地殖民者的关系常常是“我服从,但不能完成,I obey but I do not fulfill”,之后波旁王朝为加强皇权的改革, 很大程度上也出于此),但是他们的经济价值还是免不了被殖民政府用债务劳动的方式剥削。

把土地或者至少是无人耕种的土地分给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民,这必然遭到原来占有大量土地的旧贵族和教会,以及依赖农业出口经济的富裕精英们(多是白人后裔克里奥尔Creoles人)反对。没有人愿意把土地拱手相让,所以从19世纪开始,拉美所有上台想要改革土地制度的执政者很少善终,但没有土地,拉美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贫穷的。到了冷战时期,拉美成为中苏两种意识形态博弈的场所,美国和CIA更是严阵以待,任何改革比如国有化一些国外公司资产和土地等,稍不小心就会被视为带共产主义色彩而迅速被镇压和推翻。

以危地马拉为例,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期的两任独裁政府Manuel Estrada Cabrera和Jorge Ubico Castañeda(前者是阿斯图里亚斯小说《总统先生》的原型,后者是军人出身)为了获得美国的支持以及发展香蕉出口经济,给予美国的联合果品公司大量土地资源以及使用劳工上的便利,许多印第安人自己的土地被剥夺,劳动力也被严重剥削,联合果品公司是危地马拉最大的地主(在整个中美洲也是如此),而且还垄断了危地马拉的铁路和唯一的港口。1944年革命之后,两任民主政府下令土地改革(还有其他劳动权益改革),有偿征收富余土地分配给无地农民和劳工。利益受到威胁的联合果品公司游说美国政府,冷战时期对共产主义异常警惕的美国政府认为危地马拉政府是共产主义(当时中美洲际的另外两个国家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的军政府已经是美国坚定的反共同盟),即使共产党在当时的危地马拉是被禁止的,美国还是以此为借口,在CIA的策划和支持下,1954年军人政变上台执政,之后危地马拉陷入美国支持的军人政权和左翼游击队的内战中,一直到1996年才结束,正是在这期间,军政府对于印第安人的杀害后来被认为是“种族灭绝”的程度,有3万多的玛雅平民死于军政府的各种行动中。然后一直到今天危地马拉的贫困和贫富差距问题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善。

后殖民时代的危地马拉乃至整个拉美和殖民前后一样,总有“长期受苦的人民”,而在关于他们叙述中,会发现拉美的魔幻元素俯首皆是,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文学大爆炸时期的魔幻现实主义发生在这片土地也并不奇怪。古巴作家卡彭铁尔问:如果拉美的历史不是一部魔幻现实史的话,那会是什么呢?在这里,奇怪是稀松平常的(After all,” he asked, “what is the entire history of America if not a chronicle of the marvelous real? Here the strange is commonplace and always [has been.]”。

相比这些历史和现实,火山和地震的偶尔拜访,危地马拉人可能并没放在心上,所以固执生活在危险地带吧。阿斯图里亚斯的《总统先生》开篇即是“轰隆隆,发光吧(Boom,bloom)。。。”不知是不是其实写的就是曾经以及现在正在喷发的危地马拉火山。


Notes,

1 聂鲁达写中美洲的诗《Central America》摘自萨尔曼·鲁西迪写尼加拉瓜的的书《The Jaguar Smile》,我找不到中文翻译,因此最后的两句中文是自己翻的。

2 危地马拉地震历史的信息摘自维基百科

3 其余历史信息多参考和出自以下:

Latin America a Concise Interpretive History by E.Bradford Burns

A Companion to Latin American History edi. by Thomas . Holloway

Handbook of Latin American Literature compiled by David William Foster

A Cultural History of Latin America by Leslie Bet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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