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幽潭下一萝梦
紫幽潭下一萝梦
01
S城。
普通得很。
喧嚣、繁华、孤独、寂寥，遍布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街角。
因为城市，本来就是个能包容矛盾的地方。
02
A
贺文晴，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作家。
而我则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我和他的关系很奇怪，又很微妙。总之，很巧。要想说清的话，还得再退回四年前。
那个时候，我还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
我的杂志那段日子里文章紧缺，面临着停刊的危险。这时候我收到了他的文章。为了凑篇数，我把他那写的晦涩不通的文章整了上去。糊里糊涂的硬撑了几个月，我的杂志，终究是停刊了。
虽说是意料之中，可心里却依旧有些不甘。痛哭了一场后，我去了S城，当了一名三流大学的老师。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日子本来就可以这样过下去。
直到我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B
"韦自清，重开杂志社吧。"
"你是?"
"不记得了?也对，你或许不知道我。"
"……"
"这周末有空吗?"
"有。"
"去XX街XX店见一见吧。"
我挂断了电话。
分明是诈骗电话，可电话那边的声音却很熟悉。
瞅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我想了一会。我不认识这个号码的主人。
也许是他打错了吧。
手机上新信息多了一条。
打开，就一行字：我是贺文晴。
C
贺文晴?!
他?!
怎么会再联系我?
那个如今各大杂志报社高价约稿的青年作家。
我打回了电话。
"你是贺先生?"
"我不认识什么贺先生，我只知道我叫贺文晴。"
"贺先生，你找我有事?"
"叫我贺文晴。"
"贺文晴——"
"韦自清，重开报社吧。我给你专稿。"
"我不明白……"
"你忘了?"
"嗯?"
"是你发了我的第一篇文章。"
"我记得。"
"然后你的杂志就停刊了。"
"与你没什么关系。"
"不管有没有，总之，重办杂志社吧。"
"我已经不干这个好多年了,所以——"
"犹豫什么?韦自清，好好想想。"
那晚我失眠了。
我的梦想，我曾经的所有。曾经石沉大海的一切，终有一天可以浮出水面了吗?
我在担心、犹豫什么?
是机会，就要抓住啊！
手机又响了一下。
我知道，周末，一定得去见见他了。
D
一眼就认出了贺文晴，尽管隔着白口罩，黑墨镜。
"给你，我不收稿费。"白口罩递给了我一个大袋子。
"你这是在无视我的自尊!!!"对一个杂志主编而言，这种话语是最大的耻辱。
"呵，随便。"白口罩转身走了。
"你站住!"我揪住了他的衣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莫名的，一种愤怒冲上了我的心头。
"韦自清，你还真是和我有点像啊。"白口罩掰开了我的手，“我收回我的话，抱歉。”
04
杂志社真的重开了。
卖的很火。
当然，我没辞职。我还是那个大学的老师。
未再和他联系过。可那天我却忍不住了。
"贺文晴，我们见个面吧。"我给他发了信息。
"就现在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他回了过来。
现在?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好。"顺着他发的地址，我骑着摩托车出了教师公寓的大门。
左找右拐了好几条街，我总算找到了那偏僻的楼房里微弱的光。
贺文晴，住在这破地方?
我敲了门。
"韦自清，你真来了。"
熟悉的声音，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啊。"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
修长的手，修长的腿，修长的身材。
"你和媒体上报道的一样。"我说。
"你也不令人失望。"
"你喝酒了?"空气中飘着忽隐忽现的酒香。
"不是喝酒，是心碎了。"
“心碎？”
“对。”
“你，恋爱了？”
“算是吧。”
“可是网上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啊。”
“当然不会有。”
“你不怕我说出去？”
“连你都不信，那我还信谁？”他一下躺在了沙发上，“闷太久了，没个人说话难受。”
"这四年，都发生了什么？"我问。
他趴在沙发上，却一句话也不说。
05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他说话的。
"韦自清，还记得当初的我吗？"
"记得啊。"
"想当初我也真是自不量力。我给每个杂志社都发了一份，只有你用了我的文章了。"
“哦。”
“可你的杂志停刊了。”
“我都说了不怪你。”
“可是，我心里会难过啊。”
"你知道吗？我想她。"
"谁？"
"茉莉。"
"茉莉?"
"陈茉莉。"
"那个大酒商的女儿?你怎么认识的她?"
“她是我学妹。我喜欢她。”
"然后?"
"她也喜欢我。"
"大学毕业后，我们分手了。"
"因为她的家人?"
"有点吧。"
"因为你没钱?"
"不，不全是。是因为我坏的要死的脾气。"
"脾气？"
“是啊。她把茉莉嫁给了一个好脾气的人。我见过他，他确实是个好人。但我不觉得茉莉和他会幸福。”
"为什么？"
"因为茉莉，就喜欢我的样子啊。"贺文晴真的醉了，"我也喜欢她啊。"
"那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吗？"
"对啊。她结婚的那一天，我像变了一个人。回去后，我便开始写书。然后，我出了名。"
"贺文晴，你——"
"我可不是让你来可怜我的。我早已不喜欢她了，只是，太想她了。"
"你们还联系吗?"
"不联系了。没有必要了，反正她已经嫁人了。"
贺文晴把脸埋在沙发里，哭了。
06
A
初春的早晨。
重开杂志社时我忘了一件最大的事。
那就是不要用自己的真名字。
杂志重办了。
卖的很火。
麻烦也来了。
早就说了，贺文晴的名气很大。
这不，先是学生会的找了我，我用不认识他打发了过去。
然后校长找到了我。
B
"小韦啊，听学生说你重开了份杂志?"
"是，是啊。"
"里面有贺文晴的专栏，你们什么交情?"
"没，没什么。就是他投稿，我给他发表。"
"哦。我是说，你们如果关系不错，就请他来坐坐吧。我也很喜欢他的文章。"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
我不能欺骗校长：章其谭。
在我失魂落魄的四处闯荡到了S城时，是他聘用了我。
在别的同事都排挤我时，是他一次次的为我解了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或许本来就没有原因。
C
"贺文晴，有人想见你。"
"不见。"
"我知道你不会见，可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不见。"
"章其谭，不见吗?"
"不见。"
"随你吧。"
D
贺文晴真的到了我们学校。
不过，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我们学校疯狂的学生。
他们写了许多文章给了我。
自然就免不了被贺文晴看见了。
"韦自清，这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写的?"
"嗯。"
"还不错，不给发了?"
"下期吧。"
"看不出来，你们学校还挺厉害的。"
“?”
“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去吗?”
E
章其谭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校长。
"哦，他打算来了?那很好。"
"不用对大家说吗？"
“不用了。闹得大家都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刚开始以为，章其谭是想借贺文晴大作宣传，提高学校的知名度。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贺文晴来的那天，学校还是老样子。
章其谭和他在办公室说话几乎说了两个小时。
贺文晴说，他要到那个大学当老师了。
我说：你不怕媒体吗?
他笑：不怕。章其谭说我可以不用自己的身份。
"学生们一定能认出你来。"
“认出来又怎样?我就说不是好了。反正，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无聊。”
我忽然有些想不开。
是真心相待，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看着贺文晴久违的笑容，我终究没说出口。
连章其谭都不信，还能信谁呢？
07
A
贺文晴真的到学校了。
成了语文老师。
用了另一个名字。
我有些担心。
可日子就这样过着，倒也没什么大事。
就这样。
后来我结婚了，妻子很温柔，是个医生。
再后来，杂志社的事太多，家里事也多，我辞去了老师的职位。
向我这里投稿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也不需要靠着贺文晴了。
尽管，还有他的专栏。
我不再常和贺文晴联系了。
B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韦老师，你好。”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你是？"我看了一眼妻子。
“贺文晴的女朋友。”
“哦。”
三年了，也该有了。
“我找不到贺文晴了。他除了你好像也没什么朋友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找不到了?”
“对啊。请您帮帮我吧。他失踪好几天了。”
"好。你叫什么?"
"周敬依。"
C
“谁？”妻子问。
“贺文晴失踪了。”
“那是谁找他？”妻子依旧问。
“他女朋友。”
“哦。”
我打贺文晴的电话，打不通。
忽然有些害怕。
我去了那个破楼。
"贺文晴！你疯了?你醒醒！"我推开门冲了进去。
"贺文晴！贺文晴！"我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喝了多少酒？！"贺文晴醉的像滩泥。
D
"贺文晴喝多了。"我把他整回了家。
妻子帮我接下了他。
"他确实喝多了。让他睡一觉，解解酒吧。"
我要给周敬依打电话，被妻子拦下了。
“等贺文晴醒了再说吧。”妻子淡淡的说。
有好久没见过贺文晴了。
08
“韦自清，你结婚这么久了，还好过吗?”
"很好啊。"我递给了他个眼神。
妻子还在旁边呢。
"我不想结婚。"
“那个周敬依?”
“她联系你了?”
“要不是她，我还找不到你呢。”
“哦。”
“你和她怎么了？”
“她是我学生。”
“学生？”
“嗯。太像茉莉了。”
“茉莉？”
“对啊。太像了。”
“你和她?”
“别想多了，什么都没发生。”
“我是说那个女生——”
“好了，她再联系你就说我们分手了。”
“分手？”
“嗯。”
09
A
可周敬依最终是和他结婚了。
她为了找他追到了天涯海角。
“你可要好好待她啊。”久别了好久，我说。
“我做不到。”
“那你为什么娶她?”
“我不知道。”
“贺文晴，你已经失去陈茉莉了，就不要错过周敬依了。”
“心早死了。”
“贺文晴，你——”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的话了。”他笑了笑。
周敬依和他不会幸福。
因为爱情和婚姻不是一个概念。
B
韦老师，你知道吗？他脾气确实很怪，但我就是喜欢他。
我喜欢他的文章，而他的人就像他的文章一样。
他很少笑，笑起来的时候却像糖一样。
我就喜欢他的随心所欲。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喜欢上了他。
他不理我，我也愿意。
因为我心甘情愿啊。
10
A
我去找了贺文晴。
“贺文晴不在家。”周敬依一个人在家。
“那他在哪?”
“出去找灵感了。”
“哦。”
“韦老师，茉莉是谁?”
“我不知道啊。”
“不，你知道。”
“文晴经常叫我茉莉。”
“他——”
“我想不是因为我像茉莉吧？”
“韦老师，请告诉我吧。帮帮我，行吗？”
“抱歉，我真不知道。”
“哦。那算了。”周敬依的头低了下去。
“你和他，还好吧？”
“还好。”
“对不起，不该问你们的家事。”
“没关系。只不过，韦老师，你说，他喜欢我吗？”
“一定，喜欢啊。我先走了。”我突然想逃。
B
周敬依和贺文晴闹翻了。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每次都不理我啊。”周敬依哭到了我们家。
我觉得自己的头很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
11
"文晴，昨天去参加作协会了?"
"嗯。可笑的很呢。"
"当了作协会会长，你还是老样子不改，以后肯定是要吃亏的。"
"本来就是表面上的文章，我又不会去管那些事。"
"你啊——"
"又来催稿是吧?刚写好了，拿去吧。好了，我要一个人静静了。"
"可——"
"够了，韦自清。你别以为你和我关系不错就能得寸进尺了。"
"我只是觉得，贺文晴，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做出点改变吗?"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又被拼了命的打开了。
“贺文晴，你知不知道周敬依的难处?”
“你来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你以为呢?”
“我又不会亏待了她。我的稿费全给了她。”
“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
“她是你妻子！不是你的读者。”
“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又不是我的两情相悦。”
“你太自私。”
“我早就说过，心死了，就难活过来了。”
“周敬依看错了你。”
“看错就看错吧。”
“你不怕她离开?”
“你这么关心她，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喜欢她呢?”
“你不可理喻！”
“韦自清，你的生活也不好过吧。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只是，用情太深一次后，便再也不会有了。”
12
A
周敬依终究是和贺文晴离婚了。
贺文晴说：祝你找到更好的。
周敬依只是一句一句的说：
“文晴，我真的不想走。只是我再也不想活在你的记忆里了。”
“文晴，我还会一直读你的书。”
“文晴……”
周敬依倚着我的肩哭了。
跟我走吧。
我差点就说出了口。
可我不会，也不能。
B
“韦自清，你知道周敬依为什么离开了吗?”
我没答话。因为我知道他只是想让我听。
“陈茉莉，来找她了。”
“她丈夫死了。她来找我，很好玩吧?”
我没说话。
“她带走了我所有的感情，又把敬依吓跑了。”
“你不是不喜欢周敬依吗?”我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我也不希望她离开啊。”
“那你为什么当初不挽留?”
“那样子我就不是贺文晴了。”
“那陈茉莉?”
“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你不是每天都想着她吗？”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这样做？”
“你呢？你不也是吗？所有的人不都是活在一个苟且凑合的日子里吗？我就不想那样子，不行吗?”
“那你一辈子不就是在后悔与怀念吗?”
贺文晴没接话，过了一会他才说：我，厌倦了。
13
周敬依走了。
一切又像恢复了正常。
我总算明白，婚姻不是爱情，爱情更不像喜欢那么简单。
有些人，有些事，总值得自己去爱。
贺文晴在三月份宣布封笔了。
我说，你没有必要。
他说，真的不想写了。写了那么多小说，才发现最后自己的故事最精彩。
我知道他有些后悔。
“你说的对，韦自清。”贺文晴说，“周敬依是个好女孩。”
“你知道就好。”
14
最后请让我用贺文晴的一首诗结尾吧。
不敢轻易走出我小小的围墙。
我把自己困在黑黑的小房。
我怕走出禁锢我的地方，
因为我已习惯了脚上的镣铐。
而你为什么要闯进我的围墙，让我得到解放?
让我对你心生不满和依靠。
我忍不住想你却要把你赶走。
只因曾经我习惯了那双镣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