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没有病痛

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明白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又生出褥疮，才明白端坐的日子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

他身体一向很好，十年前他曾来过我那里，住了大概一个星期。那时他走路带风，一般年轻人都追不上。

十年后他再来，已是步履蹒跚，走不久便要停下来休息。面对好吃的他也不多动筷子，吃一点便饱了。

以前我觉得他能长命百岁，直到他最近查出来身体的问题。一向看淡生死的他，如今也变得听话和温顺，让他吃药就吃药，也不去质疑和反对。

以前我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现在我只希望他没有病痛，能够开心享受剩下的岁月。

以前自己想着要挣多少钱，要多么优秀和潇洒，现在只想着能够一家子和和睦睦、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我昨日刚在书本上写着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能成功，我一定会成功。豪情万丈！今天呢？又似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有点迷惑了，有点沮丧了，有点犹豫了。一切的努力显得有点不值当，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我觉得自己努力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衰老，走向死亡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东西消亡，无能为力。

(二)

院子里有个门通往旁边的湖，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用门票，还可以抄近道。于是我们每天晚饭后都从小门去湖边散步。不想浪费这好机会好风景。傍晚的湖边，游客散尽，喧嚣一日后变得沉静，正是散步的好时候。

门是密码锁，去湖边按密码开门。进门时则需要从门外面的小洞里伸进来手，盲按里面的门锁键盘开门。

其他小伙伴按一次便能开门，我试了多次，总是失败，有点沮丧。心中想，自己真是不适合和数字打交道，做很多事情都不成，真不知道这辈子将来能做点什么，适合做点什么。

我其实未必合适当作家，只不过命运把我弄到这一条路上来了。左右苍茫时，总也得有条路走，这路又不能再用腿去趟，便用笔去找。而这样的找，后来发现利于此一铁生，利于世间一颗最为躁动的心走向宁静。

总要有一条路吧。我弄不来数字，也许就适合写写文字吧，这么安慰着自己。

柳哥说我看好你，放心走下去就行，没什么问题的。真的如此吗？

每天大家在一起都很快乐，项目也是进展顺利。白日里大家在一起开玩笑，胡言乱语，欢声笑语。一到晚上，独自在房间里，寂寞和孤独汹涌而来，真是容易迷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