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随笔 | 五陵年少（读三辅黄图）

白乐天的乐府《琵琶行》里有一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缠头就是表演结束后，客人献给歌伎的彩锦等礼物。这一句诗是琵琶女自述当年风光得意时，每次弹唱完收到富家公子赏赐的彩帛礼物数都数不清。那么五陵年少又指的是什么呢？

《琵琶行》里介绍说琵琶女出生于京城的教坊，也就是官方的歌舞乐坊。我们知道古代的伎是从人字，从事这个职业的男性女性都有。从汉字的构成来看，伎指的就是通过歌舞技艺谋生的人。当然了，能歌善舞的人相貌都不会太难看，而且因为从事的是表演行业，身体又是属于国家或者富户的财产，这个职业逐渐有了新的涵义。

所以我们可以猜想到，五陵年少就是指的京城里的贵族公子了。那么为什么京城的年少又叫做“五陵年少“呢？陵字左边是个阜右边是个夌，本意是顺着大山坡往上爬。后面陵又专指帝王的陵墓，象征这些人间的皇帝死去以后会顺着自己的墓地飞升到天界。是不是和古埃及的金字塔异曲同工呢？现在中国很多城市名字里都有个陵字，大家可以百科一下这个城市最初是怎么来的。

朋友们大概会皱眉说，京城的有钱人怎么会住在墓地，哪怕是皇帝的墓地？现在北京的富人也不会跑到明十三陵买房子吧？这个问题的答案，咱们需要到《汉书》里探寻。

中国历史上有著名的两汉王朝，分别指的是西汉和东汉。这两个名字怎么来的呢？汉高祖刘邦建立的汉朝首都在长安，光武帝刘秀建立的汉朝首都在洛阳。如果我们去查看地图就可以看到，长安在洛阳的西边，洛阳在长安的东边。其实啊，刘邦战胜项羽，最初建国的时候也把首都选在了洛阳。为什么呢？因为刘邦和手下一众功臣大多是楚地人，洛阳离家乡比较近。可是《汉书 武帝纪》里提到，有个叫娄敬的齐国戍卒对刘邦说：“洛阳地方狭小，物资匮乏，四周又没有天险，四通八达。您因为和项羽争夺天下，导致天下血流成河，父子离散，老百姓都很埋怨您。洛阳实在不足以建都自守。建议您还是迁都到物产丰饶，四塞坚固的“天府”关中吧。”没错，天府最初指的是关中地区，也就是秦国发祥兴盛的地方。之后刘邦力排众异，迁都咸阳附近的长安。萧何在这里还为高祖修建了著名的长乐宫和未央宫。

解决了定都的问题，刘邦又发现堂堂大汉王国的首都怎么人口这么少，显得这么荒凉寒酸呢？于是娄敬（此时已经被刘邦赐名刘敬。刘和娄在古代是一个音，是不是很像现在的粤语？汉语的演变也是个很有趣的话题。）又献策说：“长安的土地这么肥沃，我们可以把被秦所灭的六国贵族大姓都迁徙过来啊！” 于是刘邦下诏齐国的田，楚国的昭、屈、景，以及燕、赵、韩、魏等各国的豪杰名家总共十余万人都迁到关中定居。

最初这些人被安置在长安城附近。可是迁徙的人实在太多了，于是刘邦下令让其中一部分人去看守自己正在修建的长陵。之后这样的大迁徙还发生过好几次，不断有全国各地的贵族名家被迫搬到汉惠帝的安陵，汉景帝的阳陵，汉武帝的茂陵和汉昭帝的平陵守陵。久而久之，这五个陵寝逐渐扩张成为长安附近最富有的五个县。那么五陵出过哪些名人呢？举茂陵为例，汉武帝即位之后，按照惯例修建自己的陵寝茂陵，同时筹建茂陵县。这就有点像现在大城市修经济开发区了。于是外地有志于建功立业的人纷纷来茂陵买房。这其中就有后来建议汉武帝独尊儒术的董仲舒（从胶西辞职京飘，胶西大概是现在的青岛）和写《史记》的司马迁（其父司马谈被任命为太史丞，相当于国家档案馆副馆长，带着小时候的司马迁上京）。

熟悉西汉历史的朋友会问，西汉明明有十三个皇帝（算上海昏侯刘贺和孺子婴），为什么不是汉十三陵呢？原来汉文帝崇尚节俭，“因山为陵，不复起坟”，他的霸陵没有和其他皇陵一样修在长安城北边。汉宣帝从小生活在民间，少年时喜爱在三辅游玩，尤其喜欢鸿固原，所以称帝后把陵寝修建在这里，也就是后来的杜陵，和五陵也不在一起。至于元帝以后，西汉王朝已经逐步衰败，再也没有能力做大规模的陵邑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