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我与地坛

“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

这是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的一句话，那年，他21岁。这种境地你稍微的带入一下，那会是怎样的疼痛，身体上的，心灵上的……

史铁生，从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该是多么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远离病痛。而人生无常，在最好的年华他失去了行走能力，困在轮椅之上。

好在，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历尽沧桑的古园，仿佛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他，就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园子呢？

那天站在北京天坛日晷所在的高台，看着眼前奇特的建筑构造和瑰丽的建筑装饰，感受四面八方的风穿越古今扑面而来，又从琉璃金瓦上掠过。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地坛，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所在呢？

在古代，皇帝在天坛祭天，目的是祈求自己能够秉承天意，顺治国家，更祈五谷丰登之场所；而地坛祭地，则是皇帝向“皇地祇神”（大地）祈祷百姓们安居乐业，国家风调雨顺的地方。

两者相比，地坛似乎与芸芸众生的关系更大一些。

但我也明白，即便此刻真的走进地坛公园，看到的也不是史铁生先生笔下的地坛了。

“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

“琉璃”被腐蚀了，“朱红”也淡褪了，玉砌雕栏散落一地，但老柏树愈见苍幽，野草荒芜茂盛得自在坦荡。那些外在的繁盛可以消散在岁月里，但生命不会，在时光里苍幽坦荡。

作者摇着轮椅进入这个园子时，地坛，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因病痛而失魂落魄，因命运轨迹的急转直下而失魂落魄。他这个“八九点钟的太阳”，在冉冉升起，即将光芒万丈的途中遭遇了灭顶之灾。

可史铁生踏进园子的时候，发现“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

现实世界里的太阳，并没有因他一人的伤痛而有所改变，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

在时间的洗炼下，有些东西正在消逝，而有些东西成为永恒。

史铁生一下子就理解了地坛的意图，它的衰败与蓬勃背后的隐喻，那种物我相融的自在，让他感受到了接纳和心灵上的放松。正如作者在一篇小说中所说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古园很少被人打扰，安静中有着独特的美。

"院墙在金晃晃的空气中斜切下一溜阴凉，我把轮椅开进去，把椅背放倒，坐着或是躺着，看书或者想事，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驱赶那些和我一样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世上的小昆虫。"

这里是史铁生的桃花源，是他在困境中为自己觅得的出口。

在这里，在这个犹如400岁老人的园子里，他思考死亡，也想弄清楚人生为什么活着，怎样活。

几年来，他的车轮走过园子里每一寸的草地，当然，古园也捧出所有，慷慨地回馈。

"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满园子都是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片刻不息。"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

是的，荒芜中生命仍在倔强地展示它的美。

蜂儿如“小雾”悬停，蚂蚁摇头晃脑思考“蚁生”，瓢虫爬累了可以飞离，树上只留下寂寞的蝉褪，连露水也能摔出万道金光。园子乍一看是安静的，但你坐下来仔细听，到处都有虫鸟留下的痕迹和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片刻不息。

哪怕是很微弱的生灵，都在认认真真生活。

所以，他想，“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

人往往会被困在头脑营造出的假象中，那是我们用思维精心编织出的一张网，可笑的是，我们有时同样会试图经过苦思冥想，来突破自己亲手制作的桎梏。

到园子里去，这时才能勘破思维在混乱中为自己虚拟的城堡，才能从大自然的光、热、草、虫身上体验到勃勃生机，那么生而为人，活下去不需要太大的意义，只是本能而已。

史铁生在地坛呆了近十五年，在这里游览、静坐、读书、写字，眼看着它被不能理解的人肆意雕琢，也辨别出有些东西是任谁也不能改变它的。

落日余晖之灿烂，雨燕高歌之苍凉，雪地脚印能引人浮想联翩，祭坛古柏生命宁静悠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暴雨骤临激起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一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中播散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这些都是园中生活最真切的体验，青春激昂的情绪，与叶落无奈的惆怅相互碰撞产生的难言滋味。

味道是最说不清楚的，味道甚至是难以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作者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身临其境才能参透那种生命的强大力量。

毫无疑问，史铁生需要地坛这样的所在，沉默，包容，又用自身巨大的生机勃勃来浸润他荒芜的灵魂，就如他的母亲一样。

地坛也因史铁生而被许多的读者喜爱甚至是肃然起敬，那是生命的互相扶持，相互成就。

史铁生的腿虽然废掉了，但强韧的生命力却因此而超过常人数倍。在快节奏高压力的当下，有许多人虽四肢健全，精神却被困在一辆辆无形的轮椅上，逐渐失去生命的活力。

读读史铁生吧，去他的地坛里走一走，你会得到生命本源里的潜在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