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
文丨苏安安
图 | 苏安安
他来探望她。沿着公园蜿蜒的小路并排行走。
眼前的男人具备一切东方男子的质感,干净,健康,因为长期健身和运动,身上有均衡有力的肌肉。
最终停下来,她倚靠在鱼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诉说她和另一个男子的过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包裹着她的身体。他静静地听着她,然后微笑。
他说,是在哪里,我们一定是见过的,抑或你仿佛就是我一直在等而没有等到的那个人。
他靠近她,清晰地看到她并不细腻的皮肤,有长期沦陷于剧烈阳光之后,留下来的色斑和粗大毛孔。
他说,我的生活平庸安定,如同在温水里沉堕。做任何事情都很顺利,并不是一个沉闷的男人,很多时候会觉得透不过气来,有想冲破一切的强烈欲望。今日见你,觉得所有的时间和空间仿佛都没有存在。
她说,有时候我二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小时地无法入睡,失去睡眠,就好像一个人被囚禁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和外界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脑子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五年前,她携带一只超重的行李箱从拉萨抵达这座江南小城。箱子里有若干重要的书籍,几件常穿的衣衫和童年时的旧玩偶。之前有无数次的动荡迁徙,从未想过会在南方生活。她习惯北方的食物,它的沙尘,干燥,贫瘠与四季分明。但命运的洪流自然而然把人携带到远地,如水中漂浮的种子身不由己。
她不知道,如果不曾经历顽劣不定的成长,是否会改变人生模式。如果没有童年时期与父母的疏离,有充分爱的表达,是否能够成为一个情绪稳定内心温驯的女子,得已早早结婚,与男子平顺相处白头偕老。不会远离家乡,也不会始终与人的关系动荡不定。她知道这种假设无法成立。如同和世间一直存在的某种格格不入或者不合时宜的关系。
她向他诉说,对那个死去男子的思念。所有心灵和肉体的记忆。
他说,的确如此,很久之后,我们淡忘了互诉衷肠的人,而那个尝试用全部身心去叫醒和摧毁的人,却被时间推到前面。
她抬起头来看他,冬日午后的阳光穿透桂树闲散的枝头照射在他脸上,她看见他长的睫毛和柔软的头发,在江南小城的午后,他呼吸中散发着柠檬的清香。
这样的男子使她欢喜。
告别之前,他们路过公园的篮球场,看打篮球的少年,太阳逐渐偏移,他弯腰捡拾一片红色的枫叶递给她。她举起叶子向着阳光,迷起眼睛看穿透过来的温暖光线。
他说,我可以送你去车站。
她摇头,然后看着他笑。
他伸出手却最终没有拥抱她。
他手背上有青色筋脉微微突显,是她喜欢的男子的手。
她想象这样一双手抚触过的杯子,用力的方式,手指的轮廓和肌肤。炎热的夏季,旅馆房间,手指抚摸过背部,识别其中传递的问询和柔情。
最终在相见两个小时后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