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能随便浪

第二天清晨，美美的手机吵个不停，一会儿一个叮咚，忍无可忍，半眯着眼睛打开手机，全是QQ消息，全是麻友们在群里的讨论，她一个翻身坐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日了日”更新了！美美登录“日了日”，一个强制更新的弹出框冒出来，网速很给力，十几秒更新完毕，再进去，有新功能的介绍，看上去很繁琐。不能任意投票了，每个人每天只有固定数量的票数，只能投给固定数量的人，但是具体投给谁居然不能由自己决定，是系统随机生成的！她很吃惊，像是鸟的翅膀被鸟网缠住了，她心里边挣扎着，再看看详细的规则，那么多条，那么多数字，太麻烦了，她退出功能介绍界面，直接发表了作品。看看总榜，第一名竟然只有28票，美美笑得前仰后合，这一笑，扰动了旁边的天儿，他睁开眼睛瞅着她，只是看了一眼又睡了过去，她捂着嘴盯着天儿，觉得他的举动很有趣儿。另外，没了“投票”按钮，却多了另外两个按钮：“赞”和“踩”，她不太清楚它们有啥用，又有些好奇，进到麻友群里，她们也在说着这事儿，原来这两个按钮是用来防止灌水的。

“赞”和“踩”功能介绍：
1、规则要求发表内容必须和当前主题日相关；
2、由用户监督，若内容不符，可点踩，踩数达到1000，将进入审查名单；
3、若审查作品确实不符合要求，则所有点踩的人获得1点经验值，用于账号升级；
4、若审查作品内容符合要求，则所有点踩的人信用分降低1分；
5、不符合要求作品取消当日比赛资格，用户信用分减3分；
6、若没有违规操作，每周恢复1分信用值
7、信用分满分为10分，每个用户初始信用分都为满分；
8、当信用分小于等于0，将被系统拉黑，封号一个月。

投票规则：
若0至5个好友，则无投票；
若6至10，则一张投票；
若100个好友以内，每10个好友随机产生一张投票，最多10张，即100个好友共随机10张票；
若101至200个好友，每20个好友随机产生一张投票，最多5张，即200个好友共随机15张票；
若201至500个好友，每100个好友随机产生一张投票，最多3张，即500个好友共随机18张票；
若501至1000个好友，每500个好友随机产生一张投票，最多1张，即1000个好友共随机19张票；
若1001至10000个好友，每9000个好友随机产生一张投票，最多1张，即10000个好友共随机20张票；
若10000个好友以上，不再增加票数，即每人每次最多20张投票。

排名规则：
若票数相同，则按赞数倒序排序；
若赞数也相同，则按发表时间正序排序。

在QQ群讨论期间，美美的手机上冒出来几条消息，是来自“日了日”的，急忙进入APP，有一条消息是英子给她投了一票，很是得意，她切换到好友列表，界面上多了一个圆球，还可以随意拖动，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随机投票！点一下，圆球转了几下，弹出一个好友列表，总共有十九个人，每个头像旁边有个“投票”按钮，随便找个好友点击“投票”，一个提示框：嘿，美女，你这个好友还没发表作品！”提示框下面有个按钮，文字是“催她一下”，可美美又看了看这个好友备注，压根不认识，只好点了上面的叉号，不仅这个好友，这十九个人仅仅认识一个，是老家的一个远房表姐，她不想给陌生人投票，好处当然要留给自己人啊，可几千个好友熟悉的也就那么一百多个，咋办？删吧！先把认识的人分到一个组里，其他人一次性删没了，再去查看投票，还是刚才那十九个人，她有点郁闷，怎么删了好友还能投票啊！在麻友群里问了问，有人告诉她“帮助”里有介绍，每天只能随机一次，即使删了好友也不能改变投票对象，她当然不会给那些陌生人投票了，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傻子才灭自己威风呢！

美美用老公的账号登录，这次她学乖了，先删掉好几百个好友，就剩那么几十个，点击“随机投票”，惊喜万分，寥寥的五票当中就有自己一票，麻溜地给自己添上一票。去总榜看看自己的排名，虽然只有两票，也进入前二百名了，真是神奇了，她啧啧个不停。她这一吵不要紧，天儿醒了，似乎还带着起床气，稚嫩的小手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胳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也听不清说的是啥。才六点多，母子俩来到院子里，天儿很少起这么早，他先在西墙下的土地上拉完粑粑，又拉着美美要去店铺买零食，美美全然沉浸在手机里，也不生气，任凭天儿拉着往外走。店铺离家不远，就在叔叔家的对面，娘俩站在门外，门还没开，天儿在紧掩着的门上使劲拍打，还不停地嚷嚷着，“开门，开门！”大概过了五分钟，门真的开了，一个壮硕的小伙子扒着门，睡眼惺忪，瞅瞅天儿瞅瞅美美，闷声闷气地说：“这么早！”美美很不情愿地抬起头，笑脸相迎，“刚起来昂！”

早饭后，一群人围着麻将桌叽叽喳喳，互相攀比着自己的票数，可是，票数最多的小丽也才八票，其他人更是少得可怜，像阿琴，一票都没有。她们也想得明白，那么多陌生人，即便随机到了自己的票，恐怕也不会给自己投，就像自己对待他们那样，一个理儿。她们不太在乎今天的排名，今天就当是尝尝鲜了，真正的较量是明天，那些亲朋好友随机到自己的票，一定会投的，即便如此，还是有点羡慕小丽，她是最接近一百名的人了，尤其是阿琴，落差挺大的。既然票数不是人为决定的，也没必要那么上赶着了，她们照常玩着麻将，只是在洗牌的间隙看两眼APP，或者当谁吵吵着说自己增加了一票，大家都低头看看自己的得票。到晚上八点，美美总共得了十二票，排名一百多万，有很多和她得票相同的人，因为赞数更多排在前面，麻友中小丽依然排名最前，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得了七十八票，排在三十四名，奖金二十元，顿时，群里炸了锅，都让小丽请客，起初她抗拒着，但顶不住大家的热情，只好认了，答应明天请大家吃雪糕。

次日清早，美美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还差一分钟就要六点了，她心里数着秒，五、四、三、二、一，啪啪啪，手机屏幕上一阵烟花和彩带，一张红色的光荣榜赫然出现在屏幕中央，上面用黄色字体详细展示了昨天前三名的作品信息，美美惊呆了，没想到还有这操作，她很羡慕。关掉光荣榜，屏幕的背景瞬间变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紧接着是张黑榜，列出了昨天因为发表不相关作品或者恶意点踩的用户，列表中有十几个人，头像都是灰色的，告示中提示，这些人将被封号一个月，美美心里一惊，还好昨天没有手贱，但看看自己作品被点的踩数，二百多个，有惊无险啊。今天是座驾日，美美有点心虚，她可不能像昨天那样随便拍个什么了，这个作品发表功能也是奇葩啊，只能当场拍照，不支持从照片库中选择，想从网上下载个照片都不能，对着网上照片拍的又不够清晰，怕被人举报，只好乖乖去拍照。座驾？美美看到院子里的一辆自行车，两辆电动车，一辆拖拉机头，一辆小汽车，她走到汽车跟前，换了好几个角度，总算拍了张满意的照片。发表完作品，她留意了一下总榜的作品，果然干净了许多，全是交通工具，基本都是跟主题日相关，只有极个别还打着广告，而且都得了十几票了，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狠狠地点个踩，这还不算完事儿，又在麻友群里公示了这个用户的昵称，大家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歹徒横行，个个义愤填膺，你一脚我一脚，纷纷点踩。八点多，麻将桌上是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当她们谈起早晨那几个傻叉时，都说已经找不到了，不清楚缘由，是销户了吗？还是被隐藏了？在“帮助”中查看，这才明白，踩数达到一千，直接进入审核列表，审核完毕之前不再展示相关作品，如果审核没通过，直接放黑名单里，等到第二天公示出来，一阵叫骂声，大家都为这个软件的公正性叫好。

是出问题了吗？晚上投票截止的时候，第一名得票一千多张，而第二名只有五百多张，不仅美美她们大跌眼镜，网上好多人都在议论，是有人找到作弊方法了？还是纯属偶然？最后“日了日”发布了一条公告，其中夹杂着第一名作者的发言，大意是并没有人作弊，得一千票是可能的，只不过是小概率事件，就跟彩票中大奖一样，但前提是好友数量达到一千，不过这样的话，风险也很大，总的来说，好友多了理论上来讲有机会得到更多票数，但概率实在太小了，比如一个人叫小明，他有一万个好友，每个好友的好友列表中只有十个人，即使这样，他得到一千票的概率也比双色球大奖的概率低，有多低呢？世界上出个爱因斯坦的概率很低了吧！得一千票的概率比它还要低！但是这又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总之这个结果是极其罕见的。APP上解释了一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认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快有人发现另一个问题，票数相同的人太多了，导致必须通过点赞数来竞争，这样又不公平了，跟之前没啥区别。网上讨论很激烈，一言既出，四方解围，另一些网友解释道，排名靠前的那些基本没有重票的，即便有，也就两三个，对整体排名影响不大，倒是得票少的，一票之差几万几十万的距离，跟高考成绩似的，但是这些人再怎么刷新点赞数也没用啊，又不能得奖，闲得慌吗？

美美没空考虑那么多，她得了奖，排名四十多，虽然只有十块钱，但至少开了张，况且麻友们都扑了个空，她激动坏了，拉着天儿在院子里跳舞，说是跳舞，刚开始还有点那个样子，到后来直接把天儿轮了起来，直到天儿哇哇哭起来，可吓坏了，婆婆忙跑出来哄着，美美自个儿在哪儿咯咯地笑，婆婆说她变得猴气儿，她继续大笑。是啊，都憋了多久了，难得这么畅快一次，干脆笑个够吧，她不管不顾，眼睛始终像个月牙，不知道怎么的，婆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天儿都被她感染了，三个人就在院子里傻笑着，像是在比赛谁笑得精彩。屋檐下的日光灯卖力地亮着，好事的飞蛾在院子里勾勒着朴树迷离的阴影，昏黄的灯光下三代人喝醉了一样前仰后合，黄斑狗也在一旁摇着尾巴助兴，公公从东屋出来。
“你们笑啥呢？天儿也跟着笑！”
“我他娘的也不知道，咯咯咯，看美美在哪儿傻笑，我他娘的也跟着想笑，哈哈哈。”婆婆一手抹着眼泪一边回着话。

这几日，美美已经习惯了“日了日”的陪伴，她不会刻意去关注它，因为过分关注也没用，每天早上和晚上会定点去看看，另外就是别人给自己投票时，会去总榜上转悠一圈，除此之外，就像之前浏览QQ空间一样，每个主题日的作品，也会挨个浏览一番，虽然都是一张图片配些文字，但五花八门的内容也倒有些乐趣，比如背包日，几乎看遍了全世界的包包，男女老少啥样的都有，包包看得多了，她甚至领悟了时下年轻女性的最爱，当她跟麻友们探讨时，她们的结论出奇的一致。美美她们又开始聊些村里的八卦了，谁谁家的聘礼打破了村里二十八万的记录，三十二万，这条爆炸性新闻不仅在妇女口耳中传递，甚至男人之间也会在酒桌上念叨，时移世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村里人已经深刻认识到女儿的重要性，凡是当初生了一屋子女儿的家庭，都要被人高看一眼，眼光里全是羡慕，尤其当各路女婿围在跟前嘘寒问暖的时候！

十一长假对村里人来讲，跟平时没什么差别，该干啥还得干啥，谁让自己是自己的老板呢！几天慢悠悠地晃过去，城里人恢复了昔日的忙碌，开工也就两天，“天天节”推出了类似“日了日”的投票规则，简直一模一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抄袭，可用户才不管谁抄谁呢，只要对自己有好处就行，一周之后，几乎所有的同类APP都更新了投票模式，只有极个别维持着原先的投票模式，这也就意味着这些竞争者们又回到了跑道的起点，可真的是这样吗？

10月18号，重阳节刚过，美美像往常一样去打麻将，她们谈笑风生一片祥和，确实值得这么坦然，好几款软件，运气好的话一天就能挣一两百，运气差也能挣个十几块钱，换成谁也该高兴，她们真心感谢“日了日”，带出来一批提款机，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小确幸。这么多天了，几乎所有人都是带着笑容过来，又带着笑容离开，下午五点多，美美和天儿往家的方向漫步，熟悉的路，每个巷子每个房子都记得清清楚楚，大街上拐个弯，近了，再拐个弯，更近了，第三个弯，大门就在前面，哼着儿歌走过去，哎？美美感觉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儿不对，打开大铁门，院子里跟下午出来时一模一样，往里走，还是没有变化，打开屋门，一切如故，到底哪儿不对呢？美美摸着头使劲想，可怎么也想不出来，又没丢东西，索性不管了。到厨房里把铁锅放好，加水放米，馒头已经吃完了，要去买些馒头，美美领着天儿往外走，走到街门道，她怔怔的站着，一动不动，她寒毛直竖，不知所措。墙边的雨水道里，一只黄斑狗静静地趴在里面，它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可眼神失去了光泽，它死了，身上扎着一支针头一样的东西，毫无疑问，临死之前，它奋力从雨水道里挤了进来，那个小洞，它平时怎么钻也钻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