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呎高

今天北京的雾霾格外严重。

飞机上升了很久之后，都看不清地面。

在哈尔滨吃了第一顿餐食，然后一路奔着哈巴罗夫斯克，过沃霍次克海，经白令海峡，穿阿拉斯加，又从加拿大西北到东南插过去。

每次飞美国，都是北极航线直飞。有几次坐窗边，看三江平原的河流，看加拿大的冻土，看数不清的湖泊，都会惋惜世界这么大，可惜飞机只能是点到点。如果能用双脚丈量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该多么的震撼。

AA的飞机很新，一路没有颠簸，空姐胖得在走廊穿行的时候地板发抖。美国航班最可爱的是纯正的英语广播，中国航班最可爱的是下飞机前放一段心经。

这次旅行仓促，周一面签周四拿到护照，周五晚上订好第二天上午十点起飞的机票，没有订酒店，也没有人接机。第一次一个人来美国，只有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装得半满。待飞机落地，我将孑然一身。

平生害怕坐飞机，现在想来是有那么一点幽闭恐惧症。13个小时室外温度-60度的旅途无疑给我提供了一个充满了绝望感的环境。闭上眼睛睡觉胡思乱想，睁着眼睛看电影又很累，读杨绛一本正经地分析灵魂不灭和人性本质又难过得流泪。“总关不上心里的放映机”，一遍又一遍把前6次往返中美之间的过程回忆得底朝天。

于是这是第七次。

没有颠簸，所以也无需惊恐地握住身边人的手。冬天飞，气流总是更稳定。

这次只看了两部电影，都有发哥出演。澳门风云3，原来春春并没有比向佐多很多戏份，搞笑得有些太刻意。卧虎藏龙，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除了两个人露着肩泡在温泉里看星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如今长大又看，子怡真的很棒，武打动作流畅，竹林那一段戏堪称经典。

把随身带来的《走到人生的边上》看完了。好吧我愿意相信96岁的季康姐说的，灵魂不灭，也愿意相信她说的，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不管面貌如何，亲人之间的灵魂们都会相互认识。粉季康姐许多年了，把她的散文几乎看了个遍，字里行间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大概在现实生活中我没有办法和她成为朋友，她比我聪明太多，又细心努力，她只会是一个我理想中想成为而不能到达的人，大概就是所谓的女神吧。

因为没有买返程票，妈妈在通往登机口的闸门处叮嘱我早点回来，生怕我一去不复返。这次赴美，除了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外，就是希望能朋友相聚，在密歇根湖畔发呆几天，去Navy Pier把摩天轮补上，多吃几次fajitas，再买上几件令人赞不绝口的衣服。让我自己一个人孤单寂寞冷地滞留美利坚，不好意思这次我还真没有打算。

有时候自己以为只是路过，没想到却成了终点。也有时候自己以为可以了结一些事情，却变成了开端。当自己幻想这是一个开始的时候，很可能已经结束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前一句我不信，后一句是部分的真理。

没有奋不顾身的爱情，只能用一次又一次的说走就走的旅行，来为人生大片大片的铺色。细节，还是需要拿起小笔一点一点勾勒。可惜生命如同白驹过隙，我们既缺乏经验，又没有耐心，以至于很多人的一辈子刚起个形，就结束了。

油画班的老师果然问我，“以前学过吗”，因为我画得又快又好。我回答，“小时候学过素描”。老师称赞，“画过就比没画过强，但是这个很看天赋的，我之前带了个学生，学了一年苹果还是画不圆——不过他现在也到意大利念书了，不知道怎么运作的。”

为了说服我自己每周画12个小时油画有其优越性，我百度了一下“（儿童）学习油画的好处”，除了坐穿板凳的专注度之外，油画可以反复涂改，可以鼓励小朋友不要害怕犯错误，要大胆尝试。

如果我小时候就接触这门艺术就好了，从小到大做的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营生，苦心筹谋自己只过一次的短暂的人生，生怕一步错步步错，前思后想声东击西，在冒进和愚钝中不知所措。

人生像画又不像画。人犯了错误，弯路就成了履历表上的一段不可言的空白。虽然我们也可以选择像画油画一样把自己粉饰得外表光鲜，可仍然禁不住内心伤痕累累。其实油画也是一样，很多经典之作过X光机扫描都被发现底下有很多层。

愿我们可以温柔地对待我们的生命，像面对一张空白的画布一样，构图认真，用色大胆，不怕失败，精雕细琢。

在手机备忘录上打这篇小小的文章，帮助我在机舱里又度过了一个小时。祝思维飘忽的我，Bon Voy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