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散记之四（访一棵开花的树）

浮山散记之四（访一棵开花的树）

秋日晴好。虽近黄昏。

收回晾晒的衣物，叠放整齐，满是阳光的味道。女儿的晚餐摆在木桌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是刚刚好的温度与温润的口味。站在楼梯口等女儿，暮色轻浅疏淡，余晖是刚刚好的光与暖，交待女儿几句后，匆匆走出校园。

浮山中学后门有一条废弃的老路，通往白云深处的农家，前两日和先生散步时，暮色四合，青山如黛，无意间见一农户门前有一棵一人多高普普通通的树，在这个万物萧条的深秋里，却是一树繁花，从梢到底穠艳如天边最美的那片云霞。似是木槿，欲待近赏拍照时，却窜出了一条凶巴巴的看家狗，朝我呲牙咧嘴地咆哮，也因夜色朦胧，月光下那棵树愈发花影缤纷，重重迭迭，更添可望而不可及之心。

我只想一个人去访那棵在深秋里开花的树。

秋阳甚好，宛如春朝。安静地走在寂静的老路上，两旁的树木葱茏姿意，只闻鸟语，抬头却难觅其踪，树隙筛下的光影在眼前跳跃。鸟鸣声声，愈发衬得山幽水宁。

不远处的庄稼地里，有三三两两的农夫挖出了一堆堆圆滚滚红彤彤的山芋，还有的在挑水挑粪锄草，精心伺候着青菜萝卜等，隐隐约约传来有一搭没一搭唠嗑家常的人声。新鲜的稻草铺在路牙边，散发着好闻的清香与阳光的芬芳，闪耀着迷人的淡金色光芒，有些已晾干垒成草垛，成柴火灶最好的燃料。田间地头轻烟袅绕，闻着久违的烧火粪的味道，真想塞进几颗山芋烤烤。看见最后一片稻子低着沉甸甸的头颅，轻轻地在风中摇摆致意，似在等我看他成熟时最美的模样。很多农户院墙上爬着丝瓜藤扁豆蔓，几支黄色的喇叭吹着，老丝瓜吊在墙头上，紫色的蝴蝶花翻飞在绿叶间，一挂挂紫的绿的扁豆荚饱满鲜活。屋前的墙根斜靠着芝麻杆，玉米杆，黄豆杆，院子里晒满金灿灿的稻谷玉米黄豆，和黑漆漆的芝麻，金秋正是颗粒归仓之际。许是暮秋，秋色迸发出最后的明亮斑斓。

浮山散记之四（访一棵开花的树）

一路上遇见风中的芦苇，遇见山腰的云朵，遇见水中的枯荷，遇见路边的野花，遇见了或直或弯或浓或淡的浅蓝色炊烟⋯⋯

愈往路的尽头行走，人影欲稀，鸟鸣更欢。树影憧憧，偶有几户人家散落在绿海中，露出一角灰白的墙，黛青的瓦，鸡犬之声已渐寥寥稀疏，却闻鸟语与虫鸣声更繁盛悦耳，此起彼伏，相互唱和，仿佛正式拉开一场乡村音乐会的帷幕。有人说“鸟鸣是城市最后的福音”，我只想说，鸟语虫鸣，鸡犬之声，是乡村最美的乐章。

依旧没能寻到我心中那棵开花的树。

暮色渐浓，田野间已升起浓浓雾岚，月色朦胧，我放弃了继续寻找的念头，不知道是怕恶狗毒蛇野虫还是我所厌恶的＂某类人＂。或许那只是夜色中一棵被秋风霜露染红了脸庞发梢的寻常树木；或许那样的一棵树只是昨夜一个绮丽的梦，指引着我遇见这来路上的胜景；或许心中有过些许遗憾，可在这丝丝缕缕的遗憾中，却令人更深地念想，念它的好，想它的美。

影影绰绰的山，树，屋，在流动着的乳白色的雾岚间，在如天鹅绒般的月光中，如临仙境，又如一幅淡墨晕染的山水画卷。路边池塘里的枯荷茎下，传来哗哗的水声与鸭子嘎嘎的叫唤，探头隐约可见一队麻鸭子自在地游弋，主人从不赶着它们回巢，只需待明早在岸边捡拾枚枚鸭蛋即可。路旁堆放的棉花杆上尚有几朵被遗忘的棉桃，在暗夜里，呲着一口白牙对我笑着，似在欣喜与我的相遇，刚刚好。轻轻掐断这几杆棉桃枝，带回我的出租屋，不想负了这份不早不晚的遇见，负了这秋实与况味。

在最后的秋光里，我想要常常走走这条老路，似找寻似偶遇，有些花开在心里永远不败，有些风景有心才会遇见。有些人只会视而不见，美景也就不成为美景，就像身边从无风景一般。今天的遇见，明天也许已难再寻觅。仿佛有些什么在心底抽离，有些什么离尘世更远⋯⋯

归途中，无端地想起夏目漱石关于"I love you"的翻译，“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 真美 ）。是呀，今夜的月色真美，梦里有棵开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