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琐事
爷爷奶奶不在人间,他们在天堂,不知怎的,我今天突然想起来我的爷爷奶奶。
我很幸福,是由爸爸妈妈带大成人的,去爷爷奶奶那里基本上就是做客,既使这样,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爸爸跟我说,我小的时候,爷爷其实是带过我们一阵子的,那时候爷爷已经老年痴呆了,但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牢牢地拽住我和弟弟,还将我放在他的脖子上骑着走……是的,似乎隐隐约约能记起来一点东西:在乡下的小路上,爷爷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弟弟,慢慢的走回家,他慈祥的笑容定格在那美丽的夕阳之下,绿油油的田埂上行走着两个小人儿和一位老人。
还有一回,爸爸告诉年幼的我,某某地方有两个棺材,是给爷爷奶奶预备的,因为老家话的棺材与“菜”是谐音的,所以我一直以为那里是有两个菜,由于好奇,我一直很渴望看看那两个“菜”……有一天爸爸就真的打开了那个地方的大门,我伸头一看,原来是两个棺材,吓死我了,赶快跑出来……却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爷爷奶奶会躺在里面入土为安。
老家的青石板,木式的徽式建筑,还有老房子前面的大河,都留存在我的记忆深处。夏天放暑假,爸爸偶尔会带我去爷爷奶奶家做客,那时的爷爷常常躺在竹椅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他不说话,也不动弹。有时候爷爷的头会歪向椅子的一边,我看到,就会把爷爷的头摆正,把他身体用力顶到椅子的正中间,这样,我的爷爷就躺正了。我问爸爸,为什么爷爷不说话也不出去玩?爸爸说爷爷中风了,动不了。那时的我不懂,只知道中风了,就是不能动。爷爷也不能自己吃饭,是奶奶和叔叔婶婶喂他吃饭。
后来爷爷去世了,他躺在客厅一个角落的地板上,下面垫着沙土,一身素净的衣服,黑色的布鞋,脸上盖着一层白布,用一个蔑竹席围住。我又不懂了,为什么爷爷脸上的白纸没有被风吹走?想过去看看,又害怕,因为家里的大人告诉小孩,不能靠近爷爷,不能吵闹……又是爸爸告诉我,爷爷脸上盖着的不是白纸,是白布,所以风吹不走它。
那个晚上,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围着爷爷,女人们都大声地哭着,男人们都红着眼睛,我看见几个男人将爷爷直直地托起,小心地放进棺材里,然后将棺材板盖上,此时哭声振天。我拉着妈妈的手,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穿着白色的孝服,披着麻,跟随着棺材,缓缓向前前行。在爆竹声中,在纸钱飞扬中,这是多么悲伤的场面,跟我在路上看别人送葬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也是爷爷带给我最有冲击力的场面,它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挥洒不去,哦,那是我的爷爷给我上了一节最为生动的死亡之课,虽然直面死亡仍然害怕。
爷爷的笑容慈祥温暖,或者就是看透人世的豁达。我仔细看着爷爷奶奶的照片,六七十岁的老人,仍然可以看出爷爷帅气逼人,奶奶美丽能干。
奶奶的眼睛很大,又有神采;但奶奶的脚是小脚,比当年我的脚都小,她只能穿自己做的鞋,我问奶奶的脚为什么这样小,奶奶说,没碰上好时代,你碰上了好时代。我不懂,只好咧开嘴看着奶奶笑。
小时侯,奶奶来我家,爸爸让我跟奶奶睡,我不睡,因为我不是跟奶奶长大的,奶奶生气又无奈。爸爸打我也没用,我只会哭,没两天,奶奶就回老家了。
奶奶常常在忙,跟奶奶在一起的时间更短。
我喜欢家乡的河,常常跟着奶奶去河边,奶奶在河边洗衣服洗菜,我就在河边玩。奶奶洗衣服的时候,常用一个蒲团垫在膝盖处,她是跪着洗衣服的,她的背一下一下向前冲,奶奶拿着棒槌一下又一下槌着……小小的我蹲在河边,看着河水轻轻地拍打青石板,泛起一个又一个泡沫,然后又一个一个破灭。有时候,会有轮渡从远处驶来,河浪一下又一下冲击岸边,越来越大,这时,奶奶只得将衣服收进筐里,等轮渡驶过去了,再接着洗……洗完,我替奶奶拿着蒲团一起回家,明净的河水在身后和缓的唱着歌……
那时候的时光总是那么慢,那么悠闲,就像奶奶的头发——到了八十岁,还是一头乌发。
想念爷爷奶奶,或许是血脉相承;想念老家,或许那里才是我的根,既使我在外飘泊半世,却依然是那片土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