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遇 第四章 孤独的雨
11月22日，星期三，雨，今天是驻村工作第七十四天。一只硕大的飞蛾扑楞到日记本上，郑山闪开身，任由它飞走，不由得停下笔，抬起头。窗外夜幕森森，冷风呼号，雨雾迷蒙。回想这两个月来几幕场景，一股酸涩的滋味涌上鼻头，呛得他禁不住涕泪满面，猛地抽张纸擦掉，泪水依然静静流淌，绕过鼻头，嘴角，叭嗒滴落在未干的笔迹上，慢慢晕开一坨墨迹，仿佛一滩殷红发黑的污血。
也是这样一个雨夜，镇里催促着上报贫困户种养殖申报表册，郑山白天调查数据，晚上便核对填写。他偶尔抬起头来，猛然看见面前的窗外似乎有披发的人影，他站起身来仔细辨认，除了在黑咕隆咚的夜里有几丝灯光，什么也没有。他感到背脊一阵阵发凉，把目光的焦距调整到窗户的玻璃上，慢慢显露出有一个披发的人影，顺着那人影的对面转身看去，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人脸正在窗帘外的空档中望着他。吴老花，村里的精神病人，她晚上不回家睡，十多年住在村口的山洞里，没想到这么晚了，她还出来四处游逛。郑山打开门把她叫住，她咧嘴一笑：“哥哥，拿支烟来抽嘛。”
另一个傍晚，正值春夏之交的雨季， 滚滚乌云如同舞台上的黑色幕布，从四周慢慢向中间聚拢，只留下天边远处的一抹亮色，一道闪电划过，仿佛楼上无数的脚步声跑过，猝不及防的瓢泼大雨由远及近，把一切的一切笼罩在如烟如雾如梦似幻的仙境之中。小小的孤独的村委会，就像大海中漂泊的一叶孤舟，在魔鬼般狂风暴雨的席卷中，等待着下一秒的吞噬。郑山就是这孤舟中唯一的万物之灵的存在，听任雨魔风疯狂地撕咬着门窗。周遭皆是喧嚣，内心静得可怕，从他的心底慢慢流淌出一段诗意：
风拍打门
默不作声
只有
电流嗡嗡
地底延伸
灯燃起刺眼的高光
把黑夜烫出破洞
我
独
坐
着
如同
岁月尘封的
石墩
那是在另外一个夜晚，他走在回村的路上，时间已过午夜，最令他头皮发麻的是要经过破败的祠堂。 祠堂已经有200多年的历史，曾经作为村里的小学使用。小学撤了以后变闲置了。慢慢地荒草四处蔓延，围墙开出裂缝，有些地方坍塌了下来。每次经过这个地方，都会感到一阵冷风从后脊梁吹过，仿佛黑夜中祠堂敞着的大门像怪兽的一张大嘴。这个飘着微雨的夜晚。郑山徒步从神木镇回到村里，他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那黑色的怪兽快步经过。但是，一个白影在眼前飘来晃去，竟然迎面向郑山扑了过来，吓得他张牙舞爪落荒而逃，等镇静下来才发现那是一张白色的塑料布，原来是那些村民白天为了吓唬鸟儿在地里披在稻草人身上的破塑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