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城故事 | 寻迹九峰寺
作者:忆清 编辑:冯晓晖
七月伊始,山下热浪翻滚。和朋友无意间谈起哪个地方既清凉又幽静时,想起有人说过,在庐山的半山腰,有个九峰寺,年代很久远,是后来振兴东林寺的元老果一老和尚最早的居住地。和尚师父们似乎都很会挑地方,非神则灵。道场都是祥瑞之地,于是我们怀着期待踏上了寻访的路。
在庐山北门盘山公路上行约十公里,便在路边看到一个两米多高的粉色石头,上面刻有“九峰寺”三字,很不显眼。右头很平常,刻的字也没有了漆印,如果不是仔细辨认,很难看出字迹。粉色石头的右后方有一条平常的土路,不着痕迹地表明里面有什么,又似乎是刻意地隐藏起来了。但我们刻意寻找,就不怕山深林密了。
车子贴着路两边的树木往里走了两三公里的样子,一座妈祖庙出现在眼前。庙依山而建,坐落在高高的山上。妈祖庙一般不都是在水边和海边吗?大概人们是不嫌护佑自己的神仙多吧。被烈日炙烤着的水泥台阶,没有任何遮挡。我们没有爬上去祭拜,那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了。于是我们在长若天梯般的台阶下如哪吒拜别天宫一样,拜别了妈祖庙。
兜兜转转,又经过一个茶场,我们终于看到一座古朴的溪桥。这座桥架在两端的巨石上,松林密布下的桥身青苔深绿,一看就鲜有人至。我们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石刻,依稀可见“康熙年制”的字样,原来这座桥就是历史悠久的清俸桥。过桥的右端又有一些遗迹,一圣宫、二圣宫、三圣宫都已经破败不堪了。没有人维护修葺,它们的存在似乎只为了告诉世人自己曾经的鼎盛。再往里走,又见五处废弃的别墅,都已然断垣残壁,想来当年也是热闹的。
清俸桥 编者摄于2017年10月
行至茂林修竹,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庙门矗立在群山之间。庙前的青砖砌了大概七八级的台阶。进了寺,炉香已炉尽,正对着门的地藏王菩萨,双目圆瞪执戬而立。一时山风过肩肩,默然双手合十,当是跟菩萨打一声招呼便信步入厅。后面没有更多的佛像,我们沿着后院的小径走到后山,那里有三株巨大的银杏树。此时是暴烈浓郁的夏季,银杏树的叶片绿得不含任何杂色,一阵风吹来,银杏树哗啦啦地响,好像有无数个小手掌。如果是秋天,这树下该是铺满了一地金黄吧。
我们在这巨大的银杏树下对坐喝茶。水是汲取的清泉,茶汤是炭火煨出的流体琥珀。风动,树上的每一片叶子簌簌摇曳,夕阳透过树叶的罅隙投射在山谷里,像波浪一样。我们随着风动呼吸,喝着杯中的茶水,聊着一些寻常不会言及的话题。此刻,我们的身体就像蝴蝶,而蝴蝶就像这满树的银杏叶,它们在起舞。它们告诉我们,过去曾有人在这里“剪一片白云补衲,邀半轮明月看经”。这一片片的叶片就是轮回的见证。多少个朝代过去,在树下仰望过的人不知凡几。我们将这些落叶收集起来,当成今日佐茶的花束。
寺外石桌 编者摄于2017年10月
树影打在对面的一栋黄色的小房子上,变化出无数的样子,好像是一出无声的蒙太奇电影。山谷偶尔有鸟声,有流泉冲刷的瀑布声,一切又遥远又真实。
山风习习,我们又沿着羊肠小道,走到一处墓地附近。这里的墓碑不太寻常,是一个八边形的塔,仔细一看,是果一法你师之墓。在那个困苦的年代,果一法师被诬陷、被遗弃,但他仍在这个山窝里生活了几十年。他终于守到最后,直至将此身此生付于此处,并且永远留存。
绕着墓塔,我走了一圈。后面的墓碑上刻了果一法师的生平,许是很久没有人来了,墓碑上覆盖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上面攀爬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站在墓塔前,视线环顾处皆是耸天青竹。右边有一处零乱的茅棚堆,似猪圈,又或是农人的储藏点。正疑惑着,忽然我反应起来,莫非这就是果一法师原先的住处?一念及此,大吃一惊。一个人到底要有什么样的信念才可以在无砖无瓦,以草为垫、以竹为棚、以天为盖的地方居住?几十年前果一法师以泉为伴,以霞为披,在山坳里采摘山间的野茶,换来御寒的僧衣。他咬着草根,用半个世纪的坚持,把人间欲言又止的难,过放下。物质越贫瘠,精神愈丰饶。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一颗向往佛法的虔诚之心。大概只有忍受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辛苦,才能修得功德圆满吧。
果一法师灵塔 编者摄于2017年10月
行走山间没有遇到人,却有一只狗对于我们很是好奇。它试探着跟过来,朋友微笑着看着它,默许它加入我们的团西队。她亲切地抚摸着这个大山里的朋友,像是跟久别重逢的故友见面般,对它絮絮叨叨。它如影随形,老朋友般围着她转。我讶异这样的交集,然而朋友却说,万物有灵,我的善意它听得懂。一路上,这只狗就成了我们的向导。直到日西沉,我们要回去了,它才依依不舍地惜别。
漫长的一生,如何停下匆忙的步履?人在尘世,跑得越远就越像一粒种子。跑着跑着,有的人就跑散了,成了一粒无人,识别的尘埃。可人人都来源于尘土,即使归于更高一点的地平线,也终会随风逝去。一切因果,俱是修行。
【作者简介】忆清,女,1978年4月生,江西湖口县人,现供职于某教育部门。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九江市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