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
两年前的夏天,八月将尽,东京的夜晚已经有些微凉,我乘坐地铁JR中央本线到达信浓町站,出站后问得神宫外苑的方向,步行约十分钟,找到了外苑跑道的起点。“在东京时,大体是去神宫外苑跑步。那是神宫球场旁边的环形慢跑道……在东京的闹市中心,是甚为少见的绿意盎然的地段。” 这是村上春树日常训练的主场,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夜幕下的神宫外苑,听不到汽车的声音,高大的银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着叶子,偶有路人缓步经过,气氛格外静谧,我站在起点,想象着村上春树绕着这环形跑道挥汗奔跑的样子,心情有些许的激动……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我相信是长跑让村上春树拥有了一种“持久力”,这种持久力对于写作的帮助当然也是显而易见的,写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这尤为重要。跑步是简单的运动,无需什么先进的设备,一双跑鞋,一份放松的心情就行,也不需要跟人说话、寒暄,只要按照一定的节奏,调整好呼吸,就可以一直跑下去,这绝对符合村上春树的性格。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神宫外苑也是村上春树波澜壮阔的文学之路扬帆起锚的地方。 1978年4月1日的下午,他在紧挨着跑道的神宫球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观看养乐多燕子(村上春树是燕子队粉丝)对广岛鲤鱼的比赛,晴朗的天空,嫩绿的草坪,迪布·希尔顿挥棒击中速球,清脆的声音响彻球场……就这个瞬间,他突然下定决心,“对啦!写篇小说试试!”于是,《且听风吟》不久后诞生。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1982年,33岁的村上春树关掉东京的爵士吧,搬到千叶县的习志野,正式进入职业写作。开始每天跑步,是写完《寻羊冒险记》之后,清晨五点起床,晚上十点就寝,每天跑步10公里,生活变得极其规律。没有竞技性的长跑或许更能体现运动的精神,在自己的长跑世界中村上春树收获了健康的体魄与充沛的精力。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作为中国读者,认同村上春树往往是“小资情调”的铁证,他小说里随意又潇洒的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那些音乐、电影、红酒、优雅的穿着、精致的对话……流光溢彩,是大多数读者感觉陌生但向往的生活。
疏离系、青春系、治愈系这样的命名又是各花入各眼之后的不同解读。比如疏离,疏离是一种感觉,不是现实中的具体,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不论人物对话还是叙述语言,到处都有“疏离系”曼妙的影子,非常“后现代”非常“解构”。比如:
“鞋声再次响起,来自别的空间。我分辨不出它来自哪个方向,仿佛是从什么方位也不是的方位、从什么地方也不是的地方传来的,然而看上去这个房间已是尽头,哪里也通不过去。脚步声持续响了一阵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沉寂几乎令人窒息。我用手心擦了把汗。喜喜再次消失。”
———《舞!舞!舞!》
“洗衣店前一块招牌写到:雨天光顾九折。为什么雨天洗衣服便宜呢?我无法理解。洗衣店里面,秃脑袋店主正神情抑郁地熨衣服。”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这样充满“后现代主义”和“解构”意味的叙述语言,并明显带出疏离质感的段落比比皆是,让人欲罢不能。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跑向马拉松!1983年7月,仅仅在坚持长跑一年之后,村上春树因为机缘巧合,受一家杂志邀请,来到马拉松比赛的发源地希腊,独自一人挑战从雅典到马拉松小镇的42公里。
看看当时都留下了怎样的回忆:
“直至十二公里处,都是漫长而徐缓的上坡路。几乎无风。在六公里处脱掉了背心,上半身赤裸。平常我都是光着上身跑步,脱去背心后,感觉十分爽快,事后却得为严重的晒伤苦恼。”
“从东京万里迢迢来到这个美丽的国度,干吗特地在这条煞风景的、危险至极的路上玩命奔跑呢?没有其他该做的事情吗?我强烈地质询自己。最终,三条狗、十一只猫,便是这一天在马拉松大道沿线所见的可怜地丢掉性命的动物。我一面计数,一面感到情绪甚为低落。”
“终于跑到终点。什么成就感,根本毫无感觉。满脑子是‘终于不用跑下去了’这样一种安心感。从雅典到马拉松村用的时间是三小时五十一分。说不上是个好成绩,但是我毕竟独自一人跑完了全程,还与交通地狱、绝难想象的酷暑、剧烈的口渴为伴,大约为之自豪亦不妨。然而这种事情此时此刻都无所谓。一步也不必跑了——这才是最为喜悦的事儿!哈哈,不必再跑了!”
看看,可爱吗?可亲吗?像不像身边的朋友,邻家的大哥。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时代变了,人们的趣味也悄悄改变,我们的阅读更像是一种籍由作家的文字寻找自我的探索,以及对生命局限性在思维上的突破。村上春树作品中现实性与虚构性相结合而编织出的奇妙世界,非常吸引城市中不甘幻灭的灵魂,读者很容易把自己想象成作品中的人物,并产生出“这是关于我的小说”这样的念头。
无论是爱情故事还是冒险,我们随着村上春树的笔触忽而陷入情绪的低谷,忽而迈向感受的高潮。如果说,村上春树的文学是一道风景,那小说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就是姿态各异的花草树木,而他的文学技巧是穿越四季的风,给人物涂上各种不同的色彩。
村上春树是毋庸置疑的流行作家,文化现象。其受欢迎程度早已超越一般人的想象。他的作品被翻译成超过四十种文字在全世界广泛出版传播,在我国,正版刊行已经超过300万册,这已经超过除他之外所有日本文学作品的总和,在欧美同样拥有庞大的读者群,甚至有各种“村上俱乐部”,尤其在德国,仅仅《寻羊冒险记》自1991年出版以来,已经卖出超过100万本,这样的刊行量,丹·布朗、伊恩·麦克尤恩已经无法望其项背,就算JK·罗琳只怕也不遑多让,只是不知道托尔金能不能把他比下去……村上春树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符号,深刻地影响着都市人,尤其是都市白领阶层的价值取向和生活旨趣。
即便如此,要定义村上春树的小说,还是困难的,因为他小说深邃的思想境界和高超的艺术手法,以及错综复杂的情节设置,他当然不是金庸古龙,但也不算卡夫卡(对了,他也是诺奖遗珠)乔伊斯,他就是村上春树,属于一百年以后依然会被人反复阅读的那类作家。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长跑是村上春树到死都不会放弃的爱好,这已经是他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他说:“一个幸运的作家一生中大约能写12部小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写多少,我希望还能写个四五部,但当我跑步时,我感觉不到那种限制。”他又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墓志铭上可以这样写“村上春树 作家 跑者 1949——20×× 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这就是我们的村上春树老师,是不是很酷啊?
当我谈村上春树的时候,我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