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寡水，不是鱼的日子
沃尔特·艾萨克森的《爱因斯坦传》越往后看难度越大。难度不仅仅单指阅读，鬼知道沃尔特·艾萨克森花费了多少时间，单是把涉及到的物理学名词摆弄清楚想必就足够一个人心力憔悴了。
《爱因斯坦传》上部的整体阅读是喜悦的，容易激动人心。而到了下部时，会让人踉跄一下，步履蹒跚的迈进。在认知习惯上，我们对于确定的、可靠的的描述向来不会疑心重重。而在《爱因斯坦传》的下部，我们除了会看到一位疑虑重重的爱因斯坦本人之外，也会看到自己在那些飘忽不定的专业名词中费劲地拔出深陷其中的脚。例如这样讲述：
一部分终极真理。爱因斯坦感到，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解释并不能完在解释实在。它的缺点在于，它“声称”描述的不是物理实在本身，而仅仅是我们观察到的物理实在发生的“概率”。
按照我的个人理解和认识，中文在翻译西方科学著作和文献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对于中文这种相当古老的文字而言，它的进化速度明显慢于科技演变的速度。本书译者张卜天是近几年专注翻译学术类著作的一位学者。在《爱因斯坦传》的部分语句和词语上，我们能感受到中文的勉强。尽管中文翻译始终秉持“信、雅、达”的原则，但在语言背后的乃是思维方式的不同。由语言表述思维的转换过程中，难以避免内容的自我损耗。何况还要增加理解的过程，在翻译这一过程发生的同时，损耗也同步伴生。中文描述的精髓在于提炼和概括，而讲述科技的重点在于分类和细化，这是两种不同趋向的路径，却要在中文译本中做到统一和调谐。张卜天在翻译本书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相当艰难的时刻。找到一个词和找准一个词，并非信手拈来。感谢这本书的中文译者张卜天。
在《爱因斯坦传》下部出现的时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爱因斯坦从表面上来看似乎背离了他当初发现的“相对论”。在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中，我们看到有关量子力学的探讨从爱因斯坦手中转移到了玻尔和薛定谔的手中。那一年，参加会议的三位大师分别是洛仑兹，74岁；普朗克，69岁；爱因斯坦，48岁。而其余的26位与会者中，海森堡，25岁；狄拉克，25岁；泡利，27岁；德布罗意，35岁；康普顿，35岁，薛定谔，40岁。玻尔，42岁。时光真的是一个非常巧妙的事物，它在年轻的叛逆者和老派的怀疑论者之间游移不定。如果我们还记得《爱因斯坦传》上部讲述的那个不屑一顾的爱因斯坦的话，在下半部这个“爱因斯坦”的影子似乎在玻尔和薛定谔的身上可以看到。值得记录一笔的是，“薛定谔的猫”在1935年前后才诞生出来。索尔维会议的与会者们的年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这一幕我们却似曾相识一般。在不知不觉中，爱因斯坦也变成了“他年轻时极力反对的那个人”。
尽管在沃尔特·艾萨克森的讲述中，爱因斯坦在步入中年之后，须臾不曾忘记要寻找“统一”的理论基础。而从读者的角度出发，正是他一手敲碎了牛顿经典力学体系。爱因斯坦率先放弃了对“绝对”的肯定，转而在“相对”中发现了另外一个世界。而玻尔、薛定谔等人则坚持在“相对”的观测中走得更坚决些。尤其是”薛定谔的猫“，像一个噩梦般的存在。爱因斯坦在深入量子力学体系之后表现出来的犹豫和反复，从量子力学的角度出发来审视这一事件的话，的确具备了量子力学的特点。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按照不确定性原理的简洁说明，它断言在我们的观察之外没有什么客观实在，甚至没有粒子的客观位置。不确定性原理将宇宙严格遵守的因果律的观念破坏殆尽，偶然性、不确定性和概率取代了确定性。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现实非你所见。
我想这也许是阅读《爱因斯坦传》的最大乐趣。它提供了一副广阔的视角，并讲述了获取此种视角的所有过往，甚至需要我们回到科学诞生的最初时刻，再一步一步的去理解，视角由谁来产生？且在此视角中我们将见到什么？见到的是否可信？直至我们开始怀疑身体的感官。在物理学的思维和观念中，一定的结果总是由某种确定的原因导致和决定的，这种决定论的因果律一直是物理学家信仰和追求的目标。在量子力学引入了统计学之后，按照玻尔的解释，一定的原因会导致各种可能的结果，只是不同结果的概率不同，在原因和结果之间并没有确定的联系。爱因斯坦和玻尔所争论的焦点在于------统计包含了人为的因素，因为统计要由人来完成，那么，物理学甚至是科学就不完全是客观，而有了主观的因素。顺着这一争论延伸下去，就会进入心灵和信仰的范畴。在那里，物理学都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是这样。我们真的能相信我们所见的一切是真实的吗？或者说我们感知到都是真实吗？从量子力学的角度的视角来看，在某一刻，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是，真与假又是什么呢？
诸如此类循环往复的提问与解释，沃尔特·艾萨克森必须审慎和克制。近期我看到有关一段欣赏画作的的体验，说的正是这种审视和克制。
“《芥子园画传》中的苹果，阿佩利斯画的苹果，荷兰静物画家所画的苹果，塞尚画的苹果-------没有哪一个苹果处于优先的地位的，每一个苹果都在其他方面展示了这种果实的精髓。”
我认为习以为常的世界，也正是如此。每一眼看见的世界都展示了这个世界的精髓所在，并因这一眼观看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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