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树
夜晚躺在床上看书,鼻息间一股一股熟悉的香味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那感觉恰似清晨里读一首小词,恰如其分合你心境,有种酒逢知己的小欢喜。思绪不经意间穿越时空,回到故乡的那片土地上。
家乡重兴还有一个别名叫香家弯。儿时每入五月不久,空气中到处会觅漫着沙枣花的香味。母亲说端午十里香,因为沙枣花一般总是开在端午节前后,其香味就是十里之外都能闻得见,这绝对不是夸大其词,香家弯由此得名。
从武威坐车过石羊河,一眼就见路边大片的沙枣树,沿路几十公里一直延伸到红崖山水库北面。我们的村子就在石羊河东岸,那里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沙枣树。
从记事起,母亲带着我们无数次从沙枣林穿过,去河西外婆家。我不曾考证那大片的沙枣林的历史,只是河西那段残留着的狭长土丘和一个高高的土墩子,说是明长城遗址,让人联想到沙枣树的悠久历史。也许在那个时候,为抵御外敌入侵,我的祖先们迁到这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开始生存,为防御漠风而开始种植大片沙枣林吧!
曾经读过茅盾的《白杨礼赞》,白杨树平凡,伟大,和西北的农民一样有顽强拼搏的精神。然而如果说生命力的顽强,要我说沙枣树要略胜一筹。有句话说凡有白杨处必有人家。而沙枣树却选择默默无闻的生长在旷野,在沙漠,在戈壁,在那些寸草不生的盐碱地都有它们熟悉的身影。驱车去大景弯沙漠基地,当车子远离闹市,将城郊大片绿油油的庄稼抛到车后,眼里的风景渐渐呈现一片土黄色。尤其是近些年,随地下水位的下降,好多空地已是寸草不生,当你刚有点失望时蓦然看骄阳下出现大片银灰色的叶片,那就是沙枣树。在干旱的几乎要冒烟的沙地上,在零上三十多度的空地上,沙枣树将根深深扎在几十米的沙土里面,为迎合狂风减少冲击,它们的身子几乎是倾斜着的,有些树杆一半被沙掩埋,但它们依旧不屈不挠的生根发芽,为来观光的游客搭起一座绿色凉棚。
比起白杨树的伟岸高直,沙枣树的外观更像迈入生命迟暮中的老者。它的枝杆少了那种中规中矩,总那么随意的生长着,树皮皲裂如同劳动人民的手,树枝上挂满了刺。我曾见过那些在风沙前沿忙碌的村民们,他们的皮肤被吹得黝黑,只是在开口说话时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一位七十多岁的阿姨,身体干瘪如榨干水分的沙枣树杆,她站在地头,看着地里被风沙侵袭后迅速生长起来的庄稼,脸上露出苍桑的笑容。
总要等杨柳的身姿在春风中婆娑摇曳的时候,沙枣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才冒出一片俩片银色叶片或嫩芽。记得小时候我们等那嫩芽长到一两寸时就会迫不及待摘下来,用指甲很小心刮去外面细小的银斑,然后贪婪地吃它嫩绿的径,感觉甜丝丝的。
沙枣树又名银柳,每年端午前后的某个瞬间,无论你身处室内或是旷野,突然间闻到这般令人痴迷的香味时,家乡的沙枣花开了。比起耀眼的桃花,沙枣花如一个小家碧玉般让人爱怜,它的大小和丁香差不多,又少了丁香的幽怨愁绪。淡黄色的沙枣花,一簇一簇的缀满树梢,在夏日明媚的阳光下欢快的歌唱。那些日子牧归的大人小孩手中都会捻一枝或几枝沙枣花,找个好看到瓶子插在水中,那清香直到叶落花残都不曾散去。
每年花开时,树林边来了养蜂人,他们终日里和蜜蜂一样在蜂房前忙碌着,收集着蜜蜂采集的花蜜。我坚信任何一种花蜜都无法和沙枣蜜媲美。
最后一次赶上沙枣花开已过去了三年。儿时我们徜徉林间放牧砍柴的沙枣林,几年前已被划入石羊河湿地公园。也许那些沙枣树也伴随着我们的成长和远离故乡而如老屋一般老去了。那一年再回去,村子已空无一人,只留残缺的土墙紧闭的院门。
儿时的沙枣林间,杂草突飞猛进的生长起来,林子里修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可以沿石羊河一路横穿那片沙枣林。尽管政府投如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禁止放牧,大力恢复生态,然而有谁能阻止一个生命的终结呢!
一棵棵在盛夏曾经和蓝天白云想辉映的沙枣树,倒在风沙前沿。而它们的杆枝依旧如钢铁巨人般伫立不倒。
“妈妈,送你一株沙枣花,”中午放学归来的女儿从书包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枝缀满黄花的沙枣枝条。眼里有激动的泪,那花香中,我醉在了这个五月,但愿长醉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