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海公路

1

门口一些树，从去年十一月份起就老发出哎哎的声音，枝条绕长在一起，害羞地掩埋巨大的身体。

她坐在哈气的冬天里，朝狭隘的袖口，和夏天的手臂，她一定要对外宣称，所有皮肤上结了的淡然都算作夏天的暗骂。她是夏天出生的，今年来到这里呼吸，学习，做些忙碌的奉献，这就是她的生活。

“社会的组成是人，人的交往构成社会，他们通过学习、工作、贡献和合作，一代代在此生生不息。”少女用双引号括起了这句话，完成了她的作业。寒气冻手，疾病冲脑，她只好随着夏天的霸凌，暗骂一句，操，这里前后都是敌人。

每日大同小异地活着，手上照样在早上结出厚厚的霜，尤其是中指末端，那个她曾经接受初恋玩具戒指的地方，现在被冷冷的空气侵袭最为严重，她想，这是报应。

说到报应，再没有比爱情来得更惨烈的了。有人在空空的楼里亲嘴，有人在明亮处拥抱，不少人接受了戒指，嘴里是另一番光彩。然后，每每得到，都要更新一次身心，等最后一根头发丝被感化，就再没什么可感动的了，重新变化回来，或者再更变一次进程。这些爱情故事，通通都是看热闹，有恃无恐的一瞬间，体验到了被关注的欢欣，完成某一次的高潮，都太俗。少女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是不怕孤独的；不如说，孤独才是她的好伴侣，孤独偶尔是美丽的，却也总是不道德的，推翻了内心的平安，也暗伤了外人。

她试写一个短篇小说，也没有丑陋，全然是大话，控诉强奸犯，和剥夺爱感的男生。她化在了自己手里。光是完成每天足够的呼吸，就花费很大的力气。她快死了：但是还留着一个故事，想现在快点讲给你听。

2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翻译腔，就是谈话全用刀山火海的那种。若生活陷落，他会给你说出一座历史很久的山；若失去爱情，他会让你看他走过长长的海。这正是我最深恶痛绝的，如果单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如今这般境地，便是他的过失。

这样的人，不可能有工作，只写小说。他靠母亲善良的钱，租了破烂的小房，在破烂的街区，破烂的城市，不但破烂，还很便宜，便宜得可以立马动身买好飞机票前往，便宜也可以立马离开。他的女朋友，一个又一个，都被他的作为吓到了；她们本都是些自认为的浪漫主义者，只到他的门下求酒喝——呃，好了，酒给你，她们却不知道要不要进他的屋。这一点，他早看懂了，于是单身，一天又一天，却在某天，忽而又保管不住爱欲的心。

对方是个刚上完初三的姑娘，圣洁美丽，总在大冷天往外跑，只去书店。但最意想不到的一次，居然在电梯里当众大叫，她没看他，他却盯她好久。自此，他们成为单方面的朋友，他陪她去书店，去书店，偶尔通宵后，在一楼等她去学校，这一切不求回报，她也确实没有回报。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月，突然一天，她逃走了：没再看她去过学校，或书店，或和网友在哪见面，都没有哦，他痛苦欲死，掉了好多头发，屋里更脏了些。直到更遥远的一天，他求我一起去青海，说想看看那里的公路，我推就了，但是最后答应了他；我们当晚喝了点酒，然后清晨马上就出发，买了张极便宜的飞机票，傻乎乎地和塑料做的太阳告别；落地后，租了一辆破车，一路安行，什么也没带，手机，电话，哪怕再多一点的钱，都没有。行驶了几天后，在一家旅店歇脚一夜，我看到了世界上仅剩的彩旗，转天早上，人没了，车走了，费用亦是没有付的。我只好夜夜咒骂，和店家赔不是，他们告诉我，他晚上和一个年轻姑娘跑了，晚上还做了爱，就在我旁边的房间，然后半夜跑了。

这样的，我没有了方向。如果你认识我已故的父母，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我是在一个满是青色的地方迷乱了。

3

许多人曾经死在这里，青海。当我听到这个信息时，用力地挠了挠头。之前，只知道海子来过这，赞颂过，和他的女朋友，于是，这地方马上变成许多诗人的爱情，因为海子是他们的初恋。他们的就被纷扰地合在一起，噼里啪啦，来自全国各地，真是惊讶，竟有如此多的人一起放过烟火，闻过酒气。

当晚， 我收到一封信，没写来自什么地方，但也不过是南方沿海的城市，因为信纸上还沾染热气，有城市的味道。我兴奋地拆开，但是然后陷入苦恼：

亲爱的李我：

展信安。

这个月过得好吗？我写得太慢了。

……

爱情当然是容易得到的。

你新写的信是什么意思？追求绿洲，自己也是绿洲？不明白，你真是个怪人。我将要成家，不知道来信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你来决定。

我生气地把信一摔，去他妈的，连署名也没有，谁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来气，而且颇有人面兽心的意思。但是，看完信，腿总是不自觉地抖着，连眼泪也止不住，太过悲伤，我摘下眼镜，想变得原始一些，至少用尽这感官信息，狂咽口水。

我只想说，你叫我难过了，我便写些东西来控诉你，不管我是否曾经爱你，还是怎么样。我的理想泡汤，耳聋口哑，脸上十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