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7
人间有很多的悲伤,我承担的不是全部,这样就很好。这是一句出自余秀华的诗句,她原本是湖北钟祥某个乡村的农民,带着残缺的身体,带着对真爱的渴望,坚持写诗十多年,终于一夜暴红,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从此改写了自己的命运。她的故事很励志也非纯属偶然,她就像一颗深埋地底饱经了雪雨风霜的种子,经无数的挤压磨砺后的一倔而起,尽管不幸变了形,但它幸运地破土而出。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挫折和磨难,别人无法完全知晓,只能靠自己度过这些艰难的时刻。
表姐说一个人在去医院的路上时,思绪如洪水般泛滥,被医生插上针管时方才停止清醒过来,而回到家中如何也写不出一个字来。我笑着告诉她这是灵光乍现,如若当时没有记录,尔后便很快消失,再也不复记忆。没有询问她的病情,并非对她身体的不关心,而是怕触痛她心底的某根神经,她的身体已经被病魔折腾得很疼了,又何必让她尚存的那些信念再受摧残。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喜欢向自己的亲人朋友报喜不报忧,宁愿把种种委屈难受藏匿于心中,让时间来慢慢安抚,也要让大家看到过得很好。
曾经差点葬命于宫外孕的我,也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待到身体愈全之后的N多年,才无意中跟姐妹们说起。对于家人对于母亲硬是只口未提,她后来终是知晓,心疼得不得了,嗔怪我没告知她让她去照顾,事已至久,安康如我又何必再将过往来翻来叙。那些当时的恐惧与绝望也只是属于当时无知的我,那永远遗留在肚皮上的疤痕也不过是成了曾经疼痛的标记而已。例假没有如约而至,半个月后腹部的隐痛不已,当时也是一个人请假去的医院,排队挂号等了良久才进入诊室,医生开了一些检查单据,楼上楼下的跑了一通,结果只给我开了几剂药粒,便没有查出异常。回去服药不到一周,来了例假但腹痛依旧,心想完事了就好了,结果这场例假一来就是半月之久不肯信息。慌乱之际又请假去找那位医生,她给我做完检查后顿惊失色,说是宫外孕会大出血,赶紧开了病危单。让两个护士用担架抬着我往住院部赶,在半路下楼时我按捺不住一跃而起,被其中一位护士狠狠的训责了一番,只得规规矩矩躺下让她们抬到了住院部。待她们做了交待与交接后离去,我跟值班护士说回去拿钱明天再过来办住院,经她们的应允便离去。回去的路上有些茫然失措,宫外孕这三个字只是曾经在哪听说过,怎么会发生到自己身上呢?真让人难以置信。看着那张病危通知单,心里越发的害怕起来,真的会大出血而死吗?只是这样死得有些难看,不如自己去跳海算了,可是我还没活够不舍得死啊,就这样死了老家的爸爸妈妈怎么办?那我要如何跟老板请假呢?医药费得花多少个月的工资呀?脑海中一片混乱,似乎自己是个离死不远的人了。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工厂宿舍,不敢跟任何人申张,自己悄悄地收拾了下行李,去办公室写了张请假条,然后躲在被子里哭到睡着,第二天早早地从工厂去到医院,如同赴一场死亡之约。
办好住院手述,选择了便宜的剖腹治疗,其实也不便宜,交了五千的押金,前前后后花了七千多。当时有种保守的腹腔镜治疗,是一种微创手术对身体伤害要小些,但要一万多的费用,相当于一个人半年的薪水了,只好作罢。只是后来每次看到肚皮上的伤疤就会恨自己当时的犯傻,命都快没了还在乎钱干啥。各种检查之后将手术定在了入院的第二天,当晚不能进食,其实也没任何味口,实在饿得不行叫了个外卖扒拉了两口。手术是在下午,被护士推着进入一道又一道的门,那些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急救场景,如今自己也在亲身体验,穿越得有些头晕,索性闭上了眼。被抬上手术台,满屋的器械和一群被蓝色衣帽口罩包裹的医生,随着背部一针麻醉的注入,医生按着的肚皮渐渐失去了知觉。大脑是清醒的,但不敢睁眼,直到最后隐约感觉到针线的缝补,才知道为时两三个钟的手术已结束。被推到病房已是伴随着疼痛的浑身无力,只感觉到日光灯的强烈和其它病友们的吵闹,在昏昏沉沉中睡去。点滴一直没断,靠着输尿管排除,除了米汤稀饭其它都不能进食,在一场又一场的疼痛和睡眠中挨过了第二天。到了第三天早上,护士要求下床小解,才发觉身体还是不能动弹,一动就疼,连咳嗽都要小心翼翼。第四天稍有好转,能弯着腰下床,第五天能喝点汤水吃点营养餐,第六天能慢慢地踱步于走廊,第七天挨到下午方才办了出院。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工厂,不知情的某些人还以为我去休闲游玩了,调侃我变白了变漂亮了,殊不知这是失血过多的一种惨白面色。因堆积的事务繁多,第二天便开始打卡上班了,未全愈的伤口让我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弯着腰,如老年人一般蹒跚地来回在宿舍和办公楼,还要跟关心着我的同事和姐妹们说不过是做了一场不碍事的小手术,然后让身上的伤口和心中的痛楚随着时间一天天地结痂愈合。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手术,也如同一次脱胎换骨,深深地感触到了活着真好,从那以后养生和运动便成了不能荒废的日常。尽管如此,身体还是落下了无法生育的病根,以至于事隔十年,我还要奔波在求子的路上。而我的表姐却比我更为悲惨,在三十出头人生最美的年华里,在家庭和事业甜蜜圆满之时,不幸得了乳腺癌。而这场顽固的病魔一直纠缠她至如今,经历了无数次的化疗放疗,打了无数多的针,吃了不计其数的药,为了控制体内激素还摘除了子宫和卵巢。她无比坚强的意志却还是无法把坏细胞击倒,手术那边的胳膊日渐地酸痛麻木,一只手已无缚鸡之力。每天奔走来回在武汉和县城的医院,而且常常都是一个人,老公要赚钱养家抽不出丁点功夫,儿子远隔千里有着自己的工作生活,父母已年迈还要打理家中的农活,她说自己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其实这种习惯又何尝不是一种坚强,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经受的疼痛与悲伤,满怀着对健康和生命的期望。辗转坐车到武汉同济医院的颠簸辛苦,挂号找医生的拥挤麻烦,各种检查治疗的痛苦和难受,常常要入住旅馆或是在医院狭小的走廊勉强挨度一晚,吃着昂贵的外卖和没有营养的快餐,这便是姐姐看病的日常,一个人默默地承担身边没有一个伴。
不健康的人只想要健康,而健康的人什么都想要,这是姐姐曾对我说的一句经典致辞,多少次平息了我心中乱七八糟的欲望。风趣开朗慷慨大方的姐姐在外人的眼里过着的是奢华而悠闲的生活,殊不知她又是怎样一年又一年与病痛作着斗争,那种求生的欲望来自人的本能,也来自家人的爱。老公像孩子一样宠着她,努力赚钱养家只想着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儿子也乖巧听话,常常在电话中倾吐,时不时回家看看妈,父母也是碎碎念偶尔去住上几天。姐姐是不幸的也是幸福的,生命不止有疼痛还有这么多的爱,这些爱注予她更多的勇气直面所有的艰难险阻。她依旧提着包,独自行走在去医院的路上,看看来往的车辆,嗅嗅路边的花香,单薄清瘦的身影随着阳光的变化不断被拉长缩短,许多的感动在她心中盈满,许多的言语在她心中滋长。
每个人所遭遇的苦难,远比我们所看到的多得多,然而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别人的苦难,一如别人无法代替我们遭受苦难一样。越痛,越不动声色,越苦,越保持沉默,生命中的一个个挫折,就像是冰糖葫芦一样,竹签刺进了身体,却成为了一生的脊梁。只想对姐姐说,咱们一起加油吧,不辜负这灿烂张扬的春光,不辜负身边人默默的关爱,不辜负如此努力的自己,不辜负这短暂的人生一场。待到我们老去白发苍苍,再回首这些艰难而珍贵的过往,会与它握手言和给它带上勋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