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迈拉的对话》

《与迈拉的对话》

《与迈拉的对话》

——时间之北

迈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至少物质世界如此，但我们的精神世界却常常充满危机、焦虑、和惶恐，这些在您的生活或者诗歌上会有体现吗？您的诗歌会放大这种不安吗？

时间之北: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感觉到速度的时代，它主要体现在物质的世界，我们的内心赶不上这种速度。因为精神世界和物质时代的不一致，会让一个时代充满内在的紧张，这就像两个齿轮不在一个速度，甚至有些时候是相背的，并由此带来相斥和对抗。其实，在人类文明有记载以来，很多时代的人也经常发出这样的感叹，那就是“人心不古”。我相信每个时代的人，可能对自己的时代都不满意，与所处的时代形成一种紧张关系。

当然，毫无疑问我们正处于一个大时代，它至少可以和大航海时代和工业革命时代相提并论，退回四十年前，我们对今天是很难想象的。未来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和基因技术，极有可能彻底改变人类，人类的价值、道德体系可能会崩塌，这需要等待另一个时代的思想家、哲学家和行动主义者的重建。春秋战国时代，使人类成为人，而未来的时代，可能会被驱逐出去。

一个时代，对于一个个体生命，往往即是幸运，也是悲剧。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一样，在这个时代，内心会是焦虑、危机和惶恐的，有时也是愁闷的，这不仅和时代有关，也与我们所处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有关。我的诗歌也肯定渗透着这样的情绪、精神困境和物我感受。但，它不会被放大，而更可能是安抚。诗歌在某种意义讲，也许就是对心灵世界困顿及惨象的抚慰与关照。

迈拉: 是的，一个大时代，但我经常会有被吞没之感。我觉得自己早早就老了，像那些废墟一样，孤独、落寞、衰败，又无可挽回。您是否有这种吞没感？您在时间的横轴上做了很多事，您的诗歌与以往有了很大转变，这个源自于时间的沉淀还是因为生活的改变？还是其它方面呢？

时间之北: 每个人可能都会被时代所吞没，包括那些推动这个时代的人，也包括那些自认为掌控这个时代的人，那些优秀的人会留下只言片语，被后世的人重新组装起来，以服务于另一个时代。但对于一个生命个体，有一点是无法被剥夺的，那就是加缪所阐释的西西弗精神世界的独立。在西西弗的身上，诸神看到了自己的失败。

世界困苦，而你活在世上。我经常会想到这样一句话，我觉得是加缪教导了我们，命运笼罩，但我们可以和它平起平坐。

你这个年龄也许还不能切身地体会废墟一样的东西，或许你感受到了来自废墟里阴冷的风。

我的诗歌比很多年以前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变，到目前为止，我基本信任这种变化。这种改变可能大部分来自于时间。生活上的变化，我说不太清。总之，也许归结于时间，能使我更踏实一些，因为它即便是错的，但可以免于自己对自己的纠缠。

迈拉: 上次看到您的对话中聊到悲哀，无论在哪个时点，角度，悲哀这个词太有共鸣感了，甚至每个人都会有所体悟，可能存在的意义不同。您的悲哀我觉得并非刻意，有一种质感，有一种巨大的穿透力，这种质感是和什么有关呢？和孤独有关吗？也许你看到更远的荒芜？就像一只伤了眼睛的猫头鹰那样，它能更清晰地发现存在的意义？请原凉我这个不恰当的比喻。

时间之北: 也许，我只能说，悲哀，与我和岁月的关系有关。孤独，还不足以导致悲哀。当然，悲哀也来自外部环境，来自围绕你周遭的生活，来自于你对时间劫夺的申辩和体谅。它也更像是这些在内心世界被弯曲的倒影。

像你说的那样，像一只眼睛受伤的猫头鹰那样，当然不能说它更清晰地看到什么，可能是更疼痛地看到存在本身。有时，我觉得自己看到了更远的荒芜，它就像人生的晚景那样，所以言说也到此为止，再远处深不可测。

迈拉: 我更期待的是您的《时间里的闲言碎语》系列，这些悲哀的声音是如何渗入你的话语体系的？它们简洁，细致，甚至是一种残缺的完整。它们似乎有着庞大的身躯和力量，而那些隐匿在骨骼间的轰鸣，是否已被黑夜成全？它们会成为一种枷锁吗？是否需要更大空间的容器？它们像是经过你的河流，捧起一块冰来，身边响起的是水底深层的震荡。你呢？当听到这种回声，一切在流逝，你的内心会流向哪里？

时间之北: 最初它们是一些句子的闯入，我希望把它们变成一首诗，后来我发现这并非它们的意愿。因为当我试图把它们变成诗歌的时候，它们丧失了野性、单纯和语言的生长能力。后来我不再这么做，认可了它们的样子。它们以自己的样子存在下来。当我看了佩索阿的《不安之书》之后，使我坚信它存在的合理性和独有的魅力。

它们还不能归于悲哀的声音。有的朋友说它具有寓言和启示录的形式。我觉得它们还应该是诗歌的种子，不仅是时间的舍利，它们是有血肉的，能够独自生长。我也希望它们是伪哲学，像你说的那样，“残缺的完整”。

“而那些隐匿在骨骼间的隆鸣，是否已被黑夜成全？”我希望它是被成全和接纳的，并且获得一种安宁，希望这些句子是安静的居所。它们不会成为枷锁。

我们内心会流向哪里呢？我不知道。我希望它能像那些轰鸣一样，最终获得安宁。

迈拉: 帅北帅吗？

时间之北: 帅！这是我对着日渐衰败而又一再背叛的镜子说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