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的呼唤
"妈,是做干饭还是做稀饭?"女儿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量米的竹筒。
"没得米嘞,做成稀饭,不就得了吗?"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回话中带着田间劳作后的疲惫。
女儿望着米缸里浅浅的一层米,叹了口气。她舀出半筒米,又倒回去一小把。米粒在竹筒里沙沙作响,像是遇到困惑时大人之间某种无言的诉说。
那时候的苦是真的苦。每天放学不是先做作业,而是先去放牛或打猪草。书包往门槛上一扔,从板壁上拿过草刀,拎起竹篮就往田埂上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刚插完秧的水田里。远处村子里升起寥寥炊烟,在暮色中宛如人间仙境,一片平和。她常常站在那里看呆了,直到牛铃叮叮当当响起,才想起自己的活计。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女儿用铜铲小心地搅动着铁锅,米粒在水中高高低低翻滚,却怎么也煮不出记忆中浓稠的香气。她记得小时候,即使是稀饭,母亲也能煮得香甜可口。那时候的米似乎更经煮,一把米就能熬出满锅的米油。
"饭好了没?"父亲扛着锄头进门,裤腿上沾满泥点。他迟疑了一下,从腰间拔出烟杆,并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的火柴盒已经变形,火柴头被水打湿。
"马上就好。"女儿往灶膛里又塞了一把稻草,然后从灶壁的洞子里拿出火柴,快步递给父亲。父亲接过后,她又回到灶膛间,火光映在她年轻的脸上,跳跃着,闪烁着。
父母坐在桌前,疲惫中带着满足。稀饭的热气在三人之间升腾,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女儿看着父母粗糙的双手,那上面刻满了岁月的沟壑。她忽然明白,那些她记忆中的人间仙境般的炊烟,其实都是这样一双双手点燃的。
"明天我去镇上买点米吧。"女儿说。
母亲摇摇头:"省着点用,等新米早点下来就好了。"
夜深了,女儿躺在竹床上,听着田野里的虫鸣。什么时候能跟随在下田干活的父母身边重,感受那里的一点一滴?她知道,这想法奢侈得可笑。生活从来不是诗意的田园牧歌,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粥一饭。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女儿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日子就像煮稀饭,火候到了自然就香了。
黄昏里的呼唤,从来不是浪漫的邀约,而是生命最原始的叮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