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二十一章 开茶馆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话一点不假,多年来饥寒交迫的我,不再满足于赚点小钱维持生计,而是有了更深层次的渴望——希望能有个象样的店铺能施展拳脚,做人上人。
机缘巧合。与兵国同辈份的祖勤哥是个豪爽之人,做事风风火火,走路两手勤摆,脚下生风总像在跑,一般人赶不上他的节奏。在我卖豆腐的日子里我们常打交道,慢慢熟络并彼此敬畏。
经过了夏天漫长的熬煮,突地迎来秋风送爽,庄稼人变得精神抖擞心胸通透,黝黑的脸上复又漾开了惬意的笑容,再相逢时彼此间的寒暄也较平日多了起来。
“玉婶娘买两块豆腐!”祖勤哥右手拿白色搪瓷碗欢摆着身体走来,人未到声先到。
我赶忙起身笑容可掬地招呼他,左右手各揭起一块豆腐等他手里的碗来装。
他放了碗在豆腐板上,边在上衣口袋搜钱边问:“生意还好吧?”
“混嘛,比种田肯定要强。”
“那我们合伙做生意么样?”
“做么生意呢?没么生意好做啊。”我脑子里的信息有限,一时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开茶馆!”他的声音很干脆,像一计闷雷炸响在我耳边。
“开茶馆?大队有茶馆,就这么点乡脚,怕是不行。”我连连摇头说。
“大队是大队的,我们开私人的,生意各做各。”
“行啦,只要您觉得可以我不说二话。”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点了点头。
哪知祖勤哥说干就干,当晚就去我家找兵国商量具体合作事宜,碍于手头并不宽裕,我们面露难色表示心有余力不足。这似乎没能浇灭祖勤哥心头燃起的火焰,他反倒信心十足。
最后商定的结果是把茶馆地点定在了大礼堂对面,做房子需要的砖、瓦、黄沙、水泥、檩子、一应的材料由祖勤哥出面去赊,日后赚钱慢慢还。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搞定自然不在话下。
材料、瓦工、木工都安排妥当后便破土动工,前后历时一个月便做成了一座长十二米、宽八米的青砖黛瓦房。房子后面睡着条宽七八米的河,高矮粗细不一的杨树、柳树纷纷站在河岸,像一群默默驻守的士兵。
房子靠后门处一截宽约两米的空间被隔成了三间一样大小的麻将房,中间是个弧形门,往前右手是卧室,中间开了扇木窗,由几块木板拼成,一根木杠横卧其上。绕着卧室垒了一个七字形的水泥柜台,高约一米,宽六七十公分。最前面留了一条一米来宽的走廊,走廊右手处开了一扇木门,有风袭来便被收纳进屋。
左手边靠麻将房放了一张木制案板,与大门相仿,材质稍稍精致些,用以和面做包子。中间支了一个用油桶改装而成的大火炉,上面放一口大铁锅,锅底盛着水,搁着四五个蒸格。最前面砌了两口烧火灶连在一起,一个蒸饭,一个炒菜。紧靠前门的地方放了一张大菜柜,上格用以放置卤菜,下格放新鲜蔬菜。
那时的人们很少走出村口,茶馆里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且人声嘈杂,加上说书先生的诱惑,几乎每天晚上人员爆满,茶钱、酒钱、牌钱收起来不亦乐乎。
大队干部也会隔三岔五光顾我们,每次开完会便吃饭打牌,对我的厨艺总是赞不绝口。良好的口啤吸引来了远近几个大队的干部都来照顾我的生意,最终满意而归。
开茶馆异常的疲累,白天我们请了专门的包子师傅,却也忙于打下手。晚上更是熬更守夜,得强打精神给人添茶,切卤菜,下面、倒酒,人家一声吆喝就得屁颠屁颠地跑,不得有丝毫懈怠。由于还要干农活,我们俩家便合计一月一月轮流着来。
时光飞逝,转眼我们合伙干了一年,不仅建房的债务还清了还各自小有积余,我着急蛮慌拿去还了先前的债务。兵国做包子的手艺也学得不错,正当我们喜滋滋做美梦时却迎来祖勤哥的当头一棒——他声言不想合伙了,希望茶馆盘给某一方,另一方得七百五十元钱走人。
其实祖勤哥是知道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钱的,他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了。我陡然像个霜打的茄子般提不起精神,整天落落寡欢强挤笑容的样子被邻大队的毅书记看在了眼里,那晚他特意瞅准时机要了点小酒菜问我。
“玉姐,我每次来看你都笑呵呵的,这两天哪么愁眉不展啊?”他端起高脚小白瓷酒杯轻嘬了一口问道。
“哎——,生意做不成了。”我唯恐其他人听到,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说。
“为么事呢?”他似乎很有兴趣探个究竟。
“还不就是为钱的难,祖勤哥说要有七百五十块钱就可以接下来,我们是前无杀响后无救兵,先前欠的窟窿太大,赚点就还点,哪里有钱呢。”我神情凄楚仿佛立马就要失去似的带着哭腔说。
“咳,这不是小事吗,你早说啊,我保证帮你把钱凑齐送来,你几时要几时有。”听罢我不由一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他又不象开玩笑的样子,趁机追问了一句“真的?”
他满脸真诚地点了点头。望着他我感动莫名,抿紧嘴唇生怕一张口就会哭出来,任泪珠在眶内转了几圈又藏了起来。
两天后,祖勤哥找到我说:“玉婶娘,想得象么样了,要不我拿钱出来?”他在试探我。
“我们有钱,明天拿给你。”我预料到他会吃惊,所以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肯移开。
他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像被我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那样狼狈,受惊的眸子里涨满疑问,脸上的五官在极不自然地扭动,脸色瞬间暗了下来,像个败下阵来的士兵。
盘下了茶馆,我的眼前一片光明。由于我的手松,服务态度好,生意比以前更好了,几个大队的干部只要开会就会寻到我那里吃饭、打牌,有时故意算多点钱,有时给我们两人留两瓶啤酒,有时干脆拉我们一起吃饭。有些失算了的祖勤哥赌气接下了大队的茶馆想与我抗衡,但收效甚微,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同行是冤家,我们也就仅限于礼节性的问候了。
无论怎样我得感谢祖勤哥当初对我的帮扶,虽心生嫌隙彼此淡漠,但岁月变迁,记忆褪色,现在我们冰释前嫌重拾友情,一如最初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