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罗汉大爷和九儿的关系，电影和电视剧都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在电影中，余占鳌和九儿住在一起后，罗汉大爷就出走了。原本，罗汉一直不太好意思叫她的小名“九儿”。但在他临走之前，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小名。隐约之中，我们能感觉到，他对九儿有那么一点难以开口的爱慕。

电视剧我还没看，但也简单了解了一下。剧中，编剧新加了一个人物“大少奶奶”，在她和罗汉之间安排了一段恋情。

那么，在小说中，罗汉大爷和九儿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从他们的关系中，我们又可以窥探出九儿心里的什么秘密呢？

01 罗汉眼中的九儿，有种独特的美

九儿管罗汉叫“大叔”，她儿子豆官叫罗汉“大爷”。可见，罗汉至少比九儿年长个十几岁。

刚嫁到单家时，九儿才16岁。她吸引余占鳌的，是一双三寸金莲。作者写得很透彻，他认为，在过去，女人被束缚的畸形的脚，在某些男人眼里，其实是欲望的象征。余占鳌爱上她，除了对她的怜惜之外，更多的，还是本能的冲动。

可罗汉眼中的九儿，则多了一些圣洁的感觉。那时，单家父子被杀，罗汉去找县长报案。县长带人到村西的大水湾子边判案，九儿也被带到那里。

罗汉看清了九儿的脸，只见她“脸庞丰腴，长眼吊梢眉，脖子又白又长，那一大嘟噜子头发在脑后兜着，显得很有分量”。

他忽然觉得，一定是九儿勾结奸夫，杀害了单家父子。但是他又看了一眼九儿，马上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看法。那时的九儿“像个蜡制的美人一般塑在驴上，挑衅地翘着两只尖脚，脸上表情庄重安恬悲凄，不似菩萨，胜过菩萨”。

九儿的美，摄人心魄。罗汉最是忠心，但此刻，他被九儿的外形迷惑，不愿意去怀疑她。

县长宣布九儿无罪之后，她顺理成章地成为单家家业的唯一继承人。九儿对罗汉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她直接把钥匙交给他，对他说：“大叔，这钥匙，就由您掌管着，我的家产就是你的家产。”

直到罗汉生命的最后，九儿在他心中都是特别圣洁的存在。余占鳌能把九儿劫到高粱地里，而罗汉，只愿远远地守候着她。

到底哪一种爱才最真？我想九儿也不太明白。

02 和余占鳌在一起，九儿却更孤独

轰轰烈烈的爱情注定持续不了多久。1923年，九儿和余占鳌相识。1926年，余占鳌就移情别恋，带着恋儿离开了九儿。

此后，余占鳌的时间就被分割成一个个的十天。他在九儿家十天，再去恋儿家十天。这是约定，他不能违约。

那时，九儿才19岁。她在最好的年华里，被夺走了半个爱人。她在最需要爱的时候，成了半个寡妇。

在豆官的记忆里，有很多余占鳌缺席的片段。他四岁时，不小心咬伤了九儿。她哭着说，他和他爹一样狠心。很显然，那时的余占鳌，正守在恋儿身边。

豆官记得，和罗汉大爷去河边捉螃蟹，没有一次是空手而归的。螃蟹太多，他吃腻了，九儿也吃腻了，罗汉大爷就把螃蟹做成蟹酱。

他还记得，有一年，秋水浩荡，他和罗汉大爷去河边看人捕鱼。罗汉大爷买了一条半人高的大草鱼。回家后，九儿亲手把鱼剖肚刮鳞，烧成一大锅鲜美的鱼汤。

有时候我感觉，罗汉和九儿母子，好像相依为命一般。在豆官的这些记忆里，都透露出一种家的温馨。

而余占鳌和九儿，在短暂的甜蜜之后，更多的是冲突和对抗。

九儿要强，余占鳌比她更强势。九儿能低头服软，可余占鳌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他其实非常爱九儿，爱到骨子里的那种。可他是大男子主义者，就算自己错了，也不会承认错误。

他出轨，爱上恋儿。九儿骂他，打他。他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1928年前后，他大难不死，从济南逃了回来。那时，他其实特别想念九儿，可他就是忘不了九儿骂他时的丑态。他在恋儿那里，过得也并不顺心。就这样，他也不会找九儿认错。

余占鳌亲叔糟蹋了女孩玲子，九儿劝他枪毙亲叔，以示公正。可他不愿意，掏出枪就要崩了九儿。

九儿发现他和恋儿的事后，心痛不已。可余占鳌呢？一个道歉都没有。他把九儿打翻在地之后，就带恋儿扬长而去。

恋儿有危险，余占鳌要只身前去救她。九儿不放心，就拦着他。余占鳌想起九儿和黑眼的事，一气之下，拿起门闩，差点把九儿打死。

他们爱彼此，可这爱的结果却是恨，是隔阂。不认不识的时候，他们可以在高粱地里忘情相拥。相爱之后，却互相咒骂，如同仇人一般。

和余占鳌在一起，九儿好像更孤独了。

03 不过是一对可怜人，遥遥相望，互相取暖

余占鳌的背叛，对九儿的打击其实非常大。余占鳌是救了她的命，给她以新生的人。他是她的英雄。可她的英雄，居然那么轻易地就爱上了别人。九儿的世界里，已是一片废墟。

她开始迷茫，开始困惑。1928年，余占鳌去济南之后，她就跟铁板会头子黑眼走了。那年，她才21岁左右。我想，她当时的心情，应该和方茴失恋后很像吧。要不然，怎么会心里想着余占鳌，还会跟黑眼走呢？

几个月后，余占鳌回来，找黑眼决斗。九儿哭着跟余占鳌回了家。有时候，她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可她刚强，不愿把脆弱表现出来。

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酒。那是1931年前后，有天晚上，在院子里的高粱叶子垛旁，她搂着罗汉，呢喃着，如同呓语。罗汉把她推到一边，小说里写他是“晃晃荡荡走进骡棚，给骡子拌料去了”。

他们之间，是一种不同于爱的复杂的感情。

罗汉的感情，冷静克制。九儿看似开放，其实非常爱惜自己的名誉。冲动固然算是一种勇敢，但理智，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九儿已名花有主，罗汉不会将她置于麻烦之中。况且主仆有别，能忠心地侍候她，帮她料理好家业，已是罗汉能为她做的全部了。

罗汉更加明白，九儿醉酒后向他索取爱，其实并非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她不过是个缺爱的孩子，父母抛弃她，爱人背叛她，她所寻觅的，不是爱人的肩膀，而是父亲一样温暖踏实的怀抱。

平日里，九儿就把他当父亲看待，让他掌管着家里的所有买卖、开销，从未疑心过。在罗汉的眼里，九儿又何尝不是个孩子？

1938年，罗汉被鬼子抓去修路，被打得浑身是伤。那时，他好想跑啊，他惦记着烧酒庄的买卖，更惦记九儿和豆官。对他来说，烧酒庄就是他的家，而九儿和豆官，就是他的家人。

小说里写道，九儿“在高粱叶子垛边给他的温暖令他终生难忘”。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那片刻的温暖，对罗汉这样的孤家寡人来说，都是很珍贵的。

所以，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对可怜人，遥遥相望，互相取暖。

也许，电视剧为了弥补缺憾，增加了“大少奶奶”这么个人物，让她和罗汉在一起。

我觉得，或许没必要把爱情的地位抬得那么高。小说里，罗汉和九儿那种高于爱情，胜似亲情的感情，一样很可贵。

从他们的这种感情里，暴露出九儿内心的缺爱和隐痛。可长大后就再也不是孩子了，没人会为她的情感创伤负责。

酒醒之后，她也会忘记那晚的狼狈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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