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云湮语（七）-短狐

天渐渐暗了下来，堙狼整理好装备，准备和迷榖出发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垄城据点——赤狸岩。

这时，一只柔弱的手扯了扯堙狼的后背衣服。堙狼转过来脸，看到颖泷公主正低着头，眼睛左右瞟动不定，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怎么了，公主殿下？”堙狼问道。

“带上我一起去！”颖泷公主说道，也许是一直身处深宫和高位，她言语中总给人一种命令意味的情感。

“我们可不是去玩的，殿下。”迷榖插着腰不满地说道。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颖泷公主流出泪花，”就算是回到大昭，皇兄不是把我囚禁在深宫，就是把我送给幽云国。我不想再成为皇兄的 ......命运的玩偶了。“

堙狼能够感受到她心里的无助、不甘。他抚摸着公主的额头，安慰她道：“等事情结束，我会带你一起走的。”

公主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深深地看着堙狼，两眼闪动的泪如同明珠。

司南与公主目送着堙狼和迷榖离开，在心里祈祷着他们能够平安顺利归来。堙狼和迷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没想到，姑娘的脚力真是厉害。”堙狼一边跑动一边说道，他正在运用着名为“神行”的技巧。

“你是说神行术么？”迷榖答道，“这是帮里的一位老路把奶奶教我的。作为向导，这种技术在旷野深山的险地还是很有用的。哥哥太笨，身体又迟钝，怎么都学不会。”

堙狼笑了。所谓“”神行术“，其实是一种行走奔跑的技巧。通过锻炼自己的四肢和躯干，使其能够自由、灵活、持久地作出各种动作，让自己能够应对在行路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地形、障碍。同时它也是一种观察术，能够让自己能够迅速观察到遭遇的路况，然后进行分析，让身体瞬间作出相应的反应，渡过障碍。

所以，“神行术“只是对奔走技术的一种统称，不同的人，不同的群体，使用的”神行术“会有一些差别，它们分属于不同的流派。像堙狼使用的”神行术“，是一种名为”狼奔“的技术，它通过让自己的身、心都模拟成一只饿狼，将目的地冥想成将要袭击的猎物来实现。因此，堙狼使用神行的姿态身形比较匍匐、前屈。

而迷榖使用神行的姿态就十分轻柔，像是失去了体重一般，漂浮着前进，时不时还会在空中旋转舞动。这种“神行术“，就不同于堙狼的”狼奔“。

“‘蝶舞’，”迷榖说道，“这是我这种神行术的流派。”

二人行进了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了一处灌木浓密的小丘，从小丘向前望去，可以看到一座裸露的凸岩，在月色下呈现暗红，形影像极了一只蜷缩的狸猫。这便是“赤狸岩”名字的由来吧。

岩上修建着一座两层楼高的堡垒，于其他垄城的堡垒不同，它并没有通过城墙与其他堡垒据点相连，而是孤立地耸立在岩上。堡垒的每一层开着两扇箭窗，在那黑乎乎的箭窗里，幽云兵的眼睛在盯着四方的一切。

“我们先歇息一会儿吧。”迷榖喘着气说。

“嗯，”堙狼应道，“我们该怎么过去呢？那座据点就在眼前，可是我们要从这个小丘下去，就不可能逃过堡垒里幽云兵的眼睛。”

“这就是需要我们路把子的地方了，”迷榖笑道，“幽云兵擅守，所以在把守时对于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十分警觉。我们大摇大摆的下去，当然不行。不过，幽云之地十分荒野，这里的野物数不胜数。所以我们只要模仿诸如野猪、狐狸等野物，在灌木中行动，引起的异动就不会让幽云兵生疑。”

“幽云兵不会对异动生疑吗？”

“他们有着十分老道的经验，能够区分出发出异动的东西究竟是野物还是人。因为不同生物的自然行进姿态是不同的，所以产生的异动会有一些区别。”迷榖说道，“但是只要通过改变自己的身体姿态，就能产生跟野物前行时一样的异动，从而迷惑幽云兵。这是我们路把子帮的经验。”

“那究竟该怎么做呢？”堙狼问道。

“客人跟着我做就行。相信凭客人的天资，应该很容易就能学会。”迷榖淘气地笑着说。

二人休息了一阵后，开始退下小丘。迷榖四肢着地，弯着腰，模仿着野兽的身形，然后按照一定规律节奏，一步步的爬行。堙狼观察着，让自己的身体学着跟迷榖一样的动作，并且跟着她的节奏爬行前进。

果然，堡垒里的幽云兵并没有产生怀疑。尽管他们能够很轻易地看到自己对面小丘的灌木丛中有两个微动，但是他们常年的经验会告诉他们，那只是两只狐狸或者黄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下到小丘后，迷榖带着堙狼继续隐藏在灌木中前进，直到他们来到了赤狸岩的下方。这里是岩顶堡垒的死角，是灯下之处。前方十米左右，就能看到岩壁，但是堙狼和迷榖面前，却有一道环绕着岩体的水渠阻着他们。水渠上只有一座狭小的石桥能够前行。

“真是奇怪，我记得之前还没有这道水渠呢！”迷榖说道。

堙狼和迷榖准备上到石桥，然后到岩壁前去。他们行到石桥中央，突然嗖地一声，水渠溅起了一小片水花。堙狼敏感地意识到不妙，凭借听力寻找着声音 的来源，然后迅速掏出刀剑，没来得及拔出鞘，就直接格挡下向他们飞来的异物。

一只半指长的粗针卡在堙狼的鞘上，深深插了进去。堙狼抬手拦住了迷榖，示意她不要动。

“这是什么？”迷榖惊异地看着那枚粗针。

“从水里射出来的，而且力量很强劲。虽说我的刀鞘不如刀一样结实，但也算是用某种十分硬厚的异兽皮制成的，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插破。”堙狼说道，“这股力道，不像是人发出的，是一种死力。这大概是由机关射出的暗器吧。”

“可是，这机关是怎么能够这么准确地射向我们的？”迷榖不解地说道。

“大概是由某个地方触发的。我们走在这座石桥的前一半时没事，刚过中心，就射来了暗器。原因应该是在桥的后半段。”堙狼挥了挥手说道，“你先退回桥下，我来试探试探。”

迷榖向回走，退到了桥下，然后胆战心惊地看着还在桥上的堙狼。

堙狼又前行了一步，又是“嗖”地一声，一只粗针从水里射来。紧跟着，水面溅起更多地水花，十几只粗针同时向他射来。

堙狼探听着，觉察这些暗器的飞行轨迹，然后调整姿态进行躲闪，无法躲闪的，就用刀进行格挡。迷榖看到堙狼的身子一阵狂舞，然后定了下来。接着，堙狼也开始往回走，退下了石桥。

“真是恶毒的把戏，”堙狼说道，他的刀鞘上插满了数根粗针，他用鼻子嗅了嗅，“上面果然有毒。”

“这些暗器究竟是什么？”迷榖赶紧问他。

“我们刚开始走在桥上，并没有事，走到了桥的后半段，就触发了机关。其实，触发机关的触动器就在桥上，应该就是石桥的石头。当有人踩上去的时候，就会触发相应的部分，机关就能知道人的具体方位，然后向着那个方位进行射击。”堙狼说道，“这里修着一道水渠，明摆着就是为了环绕岩体作防御之用，但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修建一座石桥，这不是给入侵者提供便利吗？我早该想到，这就是一个诱饵，引诱入侵者往石桥上走，然后触发水里的机关，让入侵者被机关射死。”

“早听说幽云军善守，但没想到竟然还用上了这样的机关和诡计。”迷榖说道，“那我们怎么过去？”

“既然他们是利用了这种迷惑心理来引诱敌人前进，那么只要不上石桥，从水里过去，就不会触发机关了。”堙狼答道。说完，他捡起两块石头，将一块扔到石桥上。石头刚落，水中的暗器粗针就齐刷刷地向石头落点射去。堙狼又将另外一块石头平扔到水面，石头在水面上跳跃滑行。这个水漂很轻易地就打到了对面，而水面上没有一丝异样，没有任何暗器被触动的迹象。

“在水中射击的怪物么？”迷榖说道，“简直就像是能够含沙射影的短狐。”这种机关射击的速度之快、力道之强、触发之隐秘，如果不是像堙狼这样有着敏捷身手和过人反应力的人，肯定早已中了机关命丧黄泉。

“幽云军真是厉害。“堙狼说道，他心中有些激动和兴奋。“迷榖姑娘，看起来这里比想象中的要危险，你还是呆在这里吧。我一人过去。”

“客人小看我了，”迷榖说道，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我虽然不如你那么厉害，但是也绝不是累赘。”

堙狼见拦不住她，就只好答应。这时，从灌木丛中走出了一个人。堙狼吃了一惊，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虽然只要他发出一丝动静，堙狼就能马上发现，但是能在纹丝不动的状态下不被堙狼感知，也绝不是常人。

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杀气，因为他已经很好的将它们隐蔽起来了。但是他那锐利的双眼、脸部的浅伤，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历经过杀戮的人。

堙狼凭借本能知道，他们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