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十个最好的比喻
随笔||十个最好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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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个 最 好 的 比 喻 》
文/黎峰
《论语》中比喻的样本很多，而且深刻。修辞作为《论语》的一个语言特征，应该引起足够的关注。修辞语境的建立，不仅使吾辈后学者能重走圣贤的心路历程，仰其博大望其精深，而且可以化繁为简，却晦暗于透明，于了然间通古言之变，更可以在纷繁复杂的哲思理辩中抓其要害，曲径通幽，博物览胜，豁然开朗。
文学是人学也是情学，人学讲究心通，心通则交流畅；情学讲究情通，情通则理顺。好的文字总是发乎一端，通乎万变，不障于一叶一目，仿佛天道不言而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使人心旷神怡而齿颊留芳。《论语》的片言麟爪在于此，《论语》的微言大义也在于此，《论语》的严谨自重也在于此，《论语》的轻松自然也在于此。可以说，比喻等大量修辞手法的运用，极大地保留和放大了《论语》的文学特征。
本文仅选取其中十个比喻来共赏之，证明之。
一、以星参北斗来比喻政德
《论语·为政》载：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孔子形容用德来治理国政的君主，自己便会像北极星一般，在一定的位置上，别的星辰都环绕着它。
以德治国理政，是一个较大的概念，也是一个较难把握的理念，因为德究竟是什么，毕竟很难界定一个标准。所以从为政的角度来看德，是比较抽象的。也是一厢情愿的。以星参北斗来比喻政德，是从为政者的施与对象来看德，比较具体，也比较直观。
这个比喻至少表达了三个境界：一说德的仰望之姿。星在天即德之高厚，虽然德有万象，但属于须仰望才见的价值意义体现出来了。表现的是德的凛然难侵和不可亵渎；
二说德的笼罩之状。星所在之天笼罩大地，言德之大，人在德的规范之中，所谓大德无疆，人在做天在看，人不可须臾离德，离得即是毁灭。
三说德的永恒之意。天披星以戴月，不失永恒，人据德而立命，可得长青。有限的生命要通过立德才能久传。众星参北斗是天际的和谐之德，为政修德也当以践行和谐之道。前总理温家宝同志有诗《仰望星空》，其精髓也在于常修为政之德。
二、人无信不立的比喻。
《论语·为政》载：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 ，其何以行之哉？”孔子以大车子没有安横木的輗，小车子没有横木的 来比喻人无信不立的道理，这在我们倡导以诚信为本的当今社会仍有很高的借鉴意义。
輗和 作为大小车子的关键（活销），车子没有它自然无法套住牲口，因此也就无法行走。这个比喻之所以贴切就在于：造就车子是用来行走的，好比人的立世，价值的存在体现其形式的存在，失去了价值也就难称其为车或为人；輗 是车子的一部分，好比诚信是人的一部分，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谁离开谁都会失去原有的面目，无法实现共生共荣；用輗 这种客观的存在来比喻诚信这种抽象的存在，可以给人直观的受迫的感受，可以使人在受到诚信质疑时摸一摸灵魂深处的那个“关键”（信），适时警醒，起到一种自我促进的功效。
三、“绘事后素”的比喻
《论语·八佾》载：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以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这番对话的情景是：子夏问老师：“有酒窝的脸笑得美呀，黑白分明的眼流转得媚呀，洁白的底子上画着花卉呀！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呢？”孔子道：“先有黑白底子，然后画花。”子夏道：“那么，是不是礼乐的产生在（仁义）以后呢？”孔子道：“卜商呀，你真是能启发我的人呀，现在可以同你谈论《诗经》了。”
这个比喻应是《论语》中最美好最漂亮的比喻。不仅是因为它涉及到了关于人（女孩子）的笑容和眼波，还是因为子夏由人而悟到礼乐仁义，给人们文质彬彬的恰当感受。孔子说过：“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而这个比喻不仅映证了“文”和“质”的恰当关系，还说明了“质”和“文”的产生顺序，具有哲学思辨色彩。“素以为绚兮”本来在《诗经》原文中没有，加上则不显突兀也不嫌多，倒给了“绘事后素”以说辞，从而引出一个美好比喻。所以有时候做学问，也是一件快乐美好的事。
四、瑚琏之器的比喻。
《论语·公治长》载：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瑚琏是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的器皿，是相当尊贵的国器。关于“器”，孔子还有一名言：“君子不器”。这二者矛盾吗？
有些《论语》解读专家为了自圆其说，把“君子不器”解读为“君子不能作为器皿”，因为器皿只有一定的用途，而且是被利用。其实，若从“器”利用价值来讲，把它解读为“工具”倒更贴切，“君子不能作为被人利用的工具”，突出君子内心的强大和人格的美好，这似乎更近于圣人的本意。
孔子毕生尊礼崇德，祭祀时总是“祭神如神在”般的虔诚，按理对“瑚琏之器”没有贬意。实际上《史记》的记载也映证了这一点：“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孙子兵法》中“借刀杀人”计的来源正是如此，可见孔子的识人见地是多么深刻。
五、犁牛之子的比喻。
《论语·雍也》载：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 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冉雍因为父亲名声不好而遭人诟病，结果这个被孔子赞为“可使南面”的人才有些丧气。
孔子作为老师，竭力维护爱徒，对冉雍遭到的人身攻击给予正面回应：耕牛的儿子长着赤色的纯毛，整齐的角，虽然不想用它作牺牲来祭祀，山川之神难道会舍弃它吗？孔子认为，英雄莫问出身，人才应看当下。他呼吁统治阶级应摒弃身份门户之嫌，任人唯贤，唯才是举，如此才能形成人才脱颖而出的局面。
“犁牛之子”的比喻还有一大贡献：古人的名和字，意义一定互相照应。从孔子学生冉耕字伯牛、司马耕字子牛的现象看来，结合“犁牛之子”之说，足以知道使用耕牛犁田的方法在当时已经普遍实行。这比后人推算耕牛制度始于汉武帝时期要早了几百年。
六、不义而富且贵的比喻。
《论语·述而》载：子曰：“饭疏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个比喻的意境不能离开前缀。毕竟，去贫贱而趋富贵，也是人之常情。所谓“安贪乐道”，那是因为内心强大，不是自暴自弃。孔子也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君子无终食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的观点，看来他并不反对富贵，只是反对“不义而富且贵”，他认为“不义”就是“违仁”，所以以“不义而富且贵“为耻，这还可以从他的话”邦无道，谷，耻也“来映证。
可是，孔子为什么说“于我如浮云”而不说“于我为耻”呢？仅仅是为了打一个比喻吗？显然不是。“浮云”之喻言“不义富贵”之漂浮不定和难以把握，也突出了君子之志与“不义富贵”间的距离感、疏离感，因此当浮云随风而逝时君子有坦荡之心、成仁之意。这就是孔子的另一观点“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的极好佐证。
今人常讲“富贵于我如浮云”既有卖弄斯文之嫌，也有哗众取宠之意，属于叶公好龙。
七、美玉善贾而沽的比喻。
《论语·子罕》载：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子贡是孔门中口才很好的一位，他用美玉做譬喻，来试探孔子的想法。这种问法，非常含蓄，听得懂固然好，听不懂也无伤大雅。孔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听懂了。孔子回应子贡，言已怀才德以待明君之礼聘。而连答“沽之哉！沽之哉！” 给人们油然一震的感觉，真的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不待我，使人想到孔子在河边发出的那声历史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子发出为人民服务的心愿，跃然而出，而“我待贾者也”是止于感叹的悲伤，与其说孔子是等价钱的人，不如说他是等识货的人。
八、升堂入室的比喻。
《论语·先进》载：子曰：“由之瑟奚为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室也。”
子路弹瑟，引起孔子不高兴。其实孔子不是不高兴子路弹瑟，而是不高兴他所弹的音调。至于子路的学问孔子还是很认可的，不过只是“升堂”，尚未“入室”，还没达到最好的境界。
“堂”是正厅，“室”是内室。先入门，次升堂，最后入室，表示做学问的几个阶段。过去孔子设堂讲学，讲堂有堂上堂下之分，升堂弟子是列席堂上，入室弟子则是侍侧孔子两旁，有类助教。普通弟子则在堂下，堂下所不能容纳，则在大门左右，故曰门人。入室弟子大约可以吃得老师开的“小灶”。而今日学生若想吃得小灶，则只需交钱若干，老师也不管学问层次，只管收钱，这看起来是文化的升值，实际上是教育的贬值。
九、武城闻歌的比喻。
《论语·阳货》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笑，曰：“割鸡焉用宰牛刀？”
孔子到了子游做县长的武城，听到了弹琴瑟唱诗歌的声音。孔子微微笑着，说道：“宰鸡，何必用宰牛的刀？”意思是治理这个小地方，用得着礼乐教育吗？结果被子游以其师之道还之其师之身。
子游是这么讲的：“以前我听老师说过，教育无小事，仁义值千金。不教化，怎么统一思想呢？”听完子游的话后，孔子便向学生说道：“你们听着，言偃这话是正确的。我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同他开玩笑罢了！”孔子的个人魅力正在与此，能大能小，能屈能伸，不像如今打着师道尊严的幌子板脸训人的那些为师者，把师道尊严用得极偏极废。真正的师道尊严是温和的、协商的、教学相长的。
孔子说了“割鸡焉用宰牛刀”的大话错话，其面部表情却是“莞尔而笑”的。听了子游的解释，深有同感而又勇于纠偏，用一个玩笑的理由搞活气氛，上了一堂生动的公开课。也许，从一开始看到礼乐教化的成功场面，孔子对子游就是赞赏的，不过是拿那句“割鸡焉用牛刀”来考考他的理论水平，这种实践课堂很令当今学生向往。
十、君子之过的比喻。
《论语·子张》载：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子贡以日月之食喻君子之过，有两重新意：日蚀月蚀乃自然现象，所以君子不讳过；日蚀月蚀总会回到日圆月满，故君子之过总能改，改过又反过来增加了君子的高度。
子贡不愧为孔门十哲中心语言科先进，如今我们也有一句耳熟能详的“改过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这似乎有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回头是岸重新做人”的味道，充满俗调，同“日月之食”的比喻，显然不在同一个档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