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海名家】书法作品与精神风骨 皆为传世之宝
黄养正所写的孔子墓碑孔子墓碑背部的落款
明代开始提倡理学,朱熹的艺术观奠定了明初“台阁”体书法的思想根源。500多年前,朝廷推崇四平八稳的官方书法风格,有着怎样的时代审美标准呢?“中书舍人”黄养正的“台阁”体书风背后,又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呢?
事实上,书法作为中国文人的文化遗存,已成为他们的灵魂所在。在日后人们读来时,当时的日常生活像“影子”一样,凝固在他们的书法作品里。
因此,要读懂一个古代文人的品德,我们不妨从一块块饱含沧桑的石碑牌匾、内蕴丰富的手札册页读起。
瑞安市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潘知山强调,“书风与人品齐美的书法,才是艺术的至高境界。”那么,我们可以这样想象:历史的书卷气,不但表现在书法的外在形象上,还孕育在书法的环境与书写者的品德之中。
上期的人文版《黄养正:登上明代“台阁”体书法的巅峰(上)》,我们谈到了黄养正因为“善书”,被授为“中书舍人”。本期,我们接着来关注前人自强不息的精神基因,还原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回溯其原貌。
“土木堡之变”英勇就义
翻开厚厚的《明史》,有关瑞安人在那个时代的记载并不多,当你读到一百六十七卷第五十五列传时,就不得不关注一个瑞安人的名字,他叫黄养正。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名字排在37位文武官员前列呢?
历史要追溯到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明朝北方的边界上崛起一支强大的蒙古人部族,号称瓦剌。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继承王位后,同明朝开始发生磨擦。明朝宦官王振,本想讨好也先,但由于贸易方面的磨擦,激化双方本就不协调的关系,战争终于爆发了。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的正常逻辑,明英宗朱祁镇本来是可以像他的祖辈一样,做个中规中矩的太平天子。然而,在太平盛世下长大的英宗朱祁镇,却总有英雄的梦想,希望像祖先那样建功立业。
那一年,23岁的明英宗朱祁镇受王振的怂恿御驾亲征,行军至土木堡(今河北怀来东),被瓦剌军队追赶上来,把明军团团围住,两军会战,明军全军覆没,死伤数10万,英宗被俘,明军文武官员死伤50余人,这就是我国历史上的著名的“土木堡之变”。
前面所提《明史》记载的37位文武官员,就是记录下来的阵亡者。他们是随从“护驾”的文武重臣,“几于倾国而出”,黄养正的名字恰恰例在此中。
《明史》载:“英宗之出也,备文武百官以行。六师覆于土木,将相大臣及从官死者不可胜数。英国公张辅及诸侯伯自有传。其余姓氏可考者,卿寺则龚全安、黄养正……景帝立,既赠恤诸大臣,自给事、御史以下,皆降敕褒美,录其子为国子生,一时恤典綦备云。”
可以想象,1449年的这场战役曾经多么惨烈。在“土木堡之变”前期,黄养正曾谏英宗修善行,例行富国强兵的政策,但年轻气盛的英宗并没有采用黄养正的建议。直到瓦剌率军侵明,英宗亲征也先,黄养正力谏不从,只得护驾亲征。
结果,明军在土木堡大败,从臣惊散,黄养正毅然捍卫英宗,无所畏避,当场被也先乱军杀死,英勇就义。也许,“土木堡之变”的结局已与本文无关,我们关注的黄养正正是这样以一腔正气而名留历史的人。
孔子墓碑的书写者
现在,当我们翻开清嘉庆的《瑞安县志》时,就可以读到书里十分详细地记录黄养正在“土木堡之变”中的这段故事。掩卷沉思,不难发现这样一位品行高尚的人的书法为什么会受人推崇了。时至今日,他还有书法作品留存于世吗?
今年9月,来自温州市书法界、文史界之60余名专家学者汇聚在温州华侨饭店,举行温州市书法家协会文史与学术委员会成立大会。会上提出,山东曲阜孔子墓碑正是黄养正所写。
温州市书协主席张索介绍,他在翻阅《温州文献丛书·东瓯逸事汇录》一书时,发现了“墓碑书大成至圣文宣王墓,永嘉黄养正书”这一内容,因平时对书法的研究,尤其是对温州书法名人的关注,这一具备书法和史料双重价值的内容立即引起他的注意。
张索开始查阅各种文献资料,并通过山东的书法界朋友,专门拍摄孔子墓碑的正面和背面的图片资料快递到温州,通过印证,确凿无疑,于是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向温州文史界作了发布,并同时展示有关黄养正的书法和绘画作品的资料等用以佐证。
现在山东曲阜孔林所见的孔子墓碑系明正统八年(1443年)所立,正面碑文作篆书“大成至圣文宣王墓”八字,碑阴刻有正书“奉政大夫修正庶尹礼部郎中赐食三品禄直文渊阁永嘉黄养正拜书”,下款书“大明正统八年岁次癸亥十月一日五十九代孙袭封衍圣公孔彦缙五十八代孙承事郎曲阜世职知县孔公堂等立石”。
由于书写者姓名刻在碑的背面,一直鲜为人知。这一史实温州历代府志尚无记载,仅见于《四库全书·幸鲁盛典》,其卷十云:“墓碑书大成至圣文宣王墓,永嘉黄养正书”。
尘封在温州市内的碑文
记者采访浙南谱牒收藏研究中心征集委员、《黄淮文集》主编、温州“永嘉黄氏宗族史”的研究学者黄永陵时,他说,“在温州市区,应该还存有黄养正书写的碑文。”
据黄永陵介绍,宣德三年戊申(1428年)三月,武英殿大学士黄淮回到家乡温州养病,得宣德皇帝准修建一座“少保”牌坊,黄淮嘱托温州知府王震驿道传书到京都,请黄养正为永嘉城厢永宁巷口在建的牌坊书写“少保”坊额两大字,以及“为荣禄大夫少保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知制诰国史总裁黄淮立”字样。
“黄养正书写的这些墨宝,现都已荡然无存了,甚为可惜!”黄永陵说,除“少保”牌坊之外,还有一块碑文应该还存在。“明正统二年(1437年)温州立《重修永嘉县庙学记碑》,这块碑文就是黄淮撰文,由黄养正书写的。”
“这块石碑所写的内容,在孙衣言著的《永嘉集内编》卷九中有收录。立碑在永嘉县学(现华盖山西南麓温州军分区位置)大成门内,1955年之后才‘消失’未见提及。我好几次想查看详细,但因石碑在军分区内,所以不能进去。或许,它依然还在原址的某一个角落中默默地‘待着’呢!”黄永陵说。
明代“台阁”体书法的巅峰
书法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理解与把握它的发展脉络和意义,不能离开社会与文化。明代是中国书法发展的重要时期,“中书舍人”的铨选制度,给了布衣善书者一个进阶官场的机会。以楷书而摹写“台阁”体也成为当时的“朝体”,时代朝廷引导的书风仿佛给了大家一条成名成家的路线,黄养正的书法无疑是当时的巅峰之作。
“黄养正以书艺出众而任官职。在当时,朝廷碑刻宫殿坊匾多为他所写。”黄永陵说。可见,能写一手清晰工整、大小一律“台阁”体的黄养正,已为风尚浪潮的顶尖人物。
书法家陈振濂在《书法史学教程》中表示,明代的“台阁体”出现是又一次“尚法”现象的出现,从“台阁体”本身的作品来看,虽然未必有什么叛逆个性,但作书也还有清秀之气,有它一定的价值。
四平八稳、不求变化的“台阁”书体既代表着明代朝廷的书法审美标准,当然也有它的局限性。“应该说,学习黄养正书风的瑞安人姜立纲,书法要更上一层。”潘知山认为。
500多年过去了,以黄养正为代表的“台阁”体,作为当时的官方书写模式和审美观点,与我们渐行渐远。但他的书法仍不失为铿锵的符号,在经过兵荒马乱和太平盛世的浮沉,令我们追忆。现在,我们知道:对一个充满活力的城市——瑞安而言,先辈们的品德比起他的书法作品更具魅力,其精神带给历史的尊严,值得我们永远学习。 (记者林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