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传摘录(三)
作者:黄梓晴
卷三
*苏东坡若回到民众之间,那他就犹如在水中的海豹。在陆地上拖着鳍和尾巴走的海豹,只能算是半个海豹。苏东坡最可爱,是在他身为独立自由的农人自谋生活的时候。中国人由心里就赞美头戴斗笠,手扶犁耙,立在山边田间的农人——倘若他也能作好诗,击牛角而吟咏。他偶尔喝醉,甚至常常喝醉而月夜登城徘徊。这时他成了自然中伟大的顽童——也许造物主根本就希望人是这副面貌吧。
*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的经验,他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在六月他写的别弟诗里,他说他的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的磨盘上的蚂蚁,又如旋风中的羽毛。他开始沉思自己的个性,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他转向了宗教。
*与他宗教思想相反的一股力量,就是深藏他内心的儒家思想。......所以,在佛教要达到精神的空虚和无我的精神存在,就要完全摆脱个人的牵挂,而儒家是抱现实的思想,要对人类尽其职责义务,于是两种思想之间便有冲突。所谓解脱一事,只不过是在获得了精神上的和谐之后,使基层的人性附属于高层的人性,听其支配而已。一个人若能凭理性上的克己功夫获得此种精神上的和谐,他就不须完全离开社会才能获得解脱了。
*后来,又在那栋房子一边加了一间书斋给他(苏东坡)用,他便吹嘘说:他午睡初醒,忘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于坐榻之上,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他往往被醉汉东推西搡或粗语相骂,“自喜渐不为人识”。
*苏东坡写过一首诗,说陶潜一定是他的前身。这种说法若出自一个小诗人之口,未免狂妄自大,若苏东坡说出来,只觉得妥当自然。他越读陶诗,越觉得陶诗正好表现自己的情思和生活。
*失去人间美好的东西之人,才有福气!苏东坡能够到处快乐满足,就是因为他持这种幽默的看法。
*我(林语堂)总以为,不管何处,只要人道精神在,宗教即可再兴;人道精神一死,宗教也随之腐烂了。
*苏东坡这种解脱自由的生活,引起他精神上的变化,这种变化遂表现在他的写作上。他讽刺的苛酷,笔锋的尖锐,以及紧张与愤怒,全已消失,代之而出现的,则是一种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诙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倘若哲学有何用处,就是能使人自我嘲笑。
*单以能写出这些绝世妙文,仇家因羡生妒,把他关入监狱也不无道理。......这两篇(前后赤壁赋)......把人在宇宙中之渺小的感觉道出,同时把人在这个红尘生活里可享受的大自然丰厚的赐予表明。
*这篇小品(《记承天寺夜游》)极短,但确是瞬息间快乐动人的描述。......若打算写出宁静欣悦,必须先有此宁静欣悦的心境。
*蚂蚁爬上了一个磨盘,以为这块巨大的石头是稳如泰山的,哪知道又开始转动了。
*他(苏东坡)真是厌倦于驱赶那些苍蝇臭虫了。......苏东坡自己觉得仿佛正走在群蛇滋生的阴潮的山谷,他决心要逃出去。
赤壁与苍生
我赞同写下《赤壁赋》时的苏东坡受佛家思想影响更深。苏我赞同写下《赤壁赋》时的苏东坡受佛家思想影响更深。苏东坡是在贬斥到黄州后写的《赤壁赋》,此时的苏东坡不安、恐惧,他在沉思他自己的个性应如何安放,于是他转向了佛教。“他对人生了解得太透彻,也对生活太珍惜,自然不愿把生活完全消耗于醇酒妇人之间”(《苏东坡传》)正是佛教对苏思想的融入,使得他看清了生命的终点是虚无的——死亡便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最大的虚无。苏东坡也怕死,他刚经历了乌台诗案,从鬼门关回来,佛教的熏陶使他不如以往的锋芒毕露而变得温和,成为了我们熟知的苏东坡,这也体现在《赤壁赋》中了。
林语堂在第十六章赤壁赋中,不铺陈苏东坡内心的矛盾纠结,而把着重点放在瞬息的快乐,林语堂真的太爱苏东坡,对他的可爱了解之深,苏东坡即使不安,即使害怕,他也绝不是空谈的豁达,达观,源于他看得透彻,他(苏东坡)说“失去人间美好的东西之人,才有福气!”,可是所谓人间美好的东西,苏东坡知道不是他本该有的,他更适人间而又不凡的一点,就是全身心的享受自然赐予,身食人间烟火,心于藐俗。
“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诙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的苏东坡,在客观责难之后,终而出现了。他之天才得到磨炼,光芒不可抵挡的泄出,他更深入的把他那聪明的头脑投入民生。防洪工程,饥荒赈灾,在苏东坡,可以一针见血揪出弊病。林语堂把苏东坡比作海豹,在政治官场这陆地上的苏东坡,只能曲着鳍,左摇右摆的往前走,可是在民间的海洋,他就可以畅游。自然经济背景下的社会,人民只对安居乐业感兴趣,这是根本。苏东坡无论去到哪一处,都是人民的希望,这位大诗人,在酒店被醉汉推搡,与人民也极为亲切。
卷三谓称老练,须臾欣悦,博爱民生,是老练的苏子。
苏东坡传摘录(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