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记忆
布谷声声催收麦。芒种前后,就算是住在县城,早上也能听到一声声布谷鸟的叫声。那一声声“布谷,布谷,麦熟,麦熟”的声音,勾起了我尘封多年的麦收记忆。
到了麦收时节,乡村里的学校总要放假,称之为“麦假”,十天左右,或长或短,记不太清了。
因为乡村学校的老师多是民办教师,都还有地,有时候也会让自己的学生去帮帮忙,尤其是家住在学校的老师。我记忆中就帮老师搬过几次煤球。
上小学时年纪小,收麦子的时候,能帮上忙的就是“撒要子了”,就是将一种草编的绳子顺着麦地提前摆好,好让大人把割下来的麦子放上去,然后再打成捆,这样就比较容易搬动,放到车上拉回打麦场上。
打成捆的麦子拉到打麦场上以后,就会垛起来,然后找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把麦子散放在麦场上晾晒。
待到后半晌,麦穗晒干得好像要自己炸出来一样,就用牲口拉着石碾子一遍一遍地碾,这是最原始的脱粒方式。
碾场收麦往往要持续好长时间。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在晒场里看场,看场的人都是家里的男劳力,小孩子也跟着瞎起哄,缠着也要一起看场。
那时候,每到晚上喝完汤,总见三三两两的人影从村里走向村西或村南的晒场。没有其他事情做,大家就聚在一起“拉呱”。“拉呱”这样的知识型活动,往往是经验和阅历丰富的人的专利。
这时候,最会“拉呱”的人身旁总会围上一群我们这样的忠实听众。许多历史故事、民间传说都是靠这种口口相传的方式传下来的。
除了看场,放羊的时候也是最喜欢跟着村里最会“拉呱”的那几位年长者。当然,他们比不上村里“说书的”,但这就是身边的故事专家,什么时候想听什么时候听。
况且每一次村里来了说书的,都要挨家挨户收粮食、凑份子,那时候家里都没什么钱,粮食就是通用货币。
记得好多紧俏商品都能用粮食换。每到村里传来“换西瓜”的叫卖声时,总有家庭主妇提着少半袋麦子从家里出来。或者是先买瓜后拿麦子。
用石碾子碾完的麦子,就被分成了两层,上层的是麦秸,要用三股大叉把它们悉数挑起来,垛到一边,就是麦秸垛。当然,勤劳的农民回头还要再细心地清点一遍,尽量做到颗粒归仓。
下面的一层就是麦粒,当然大部分还是掺杂着麦糠的麦粒,中间也有许多枝枝叉叉的短小麦秸。这些就需要通过扬场把它们分开。
扬场可是个技术活。首先,扬场要看天时,就是等风来,借助风力把麦粒和麦糠、麦秸、麦壳等杂物分离出来。风太小了不行,吹不动杂物,太大了也不行,会把麦粒也吹走。这就要求扬场的男劳力,把握好时机,同时通过抛洒麦粒的高度来进行调节。
扬场是最好看的时节。男劳力站在麦堆上风口,用特有的木锨铲起混合杂物的麦粒,用力抛向空中,成一道斜长的分布图,在落向地面的过程中,重的麦粒近乎垂直地落下,轻的麦糠麦壳就被风吹向距离麦粒下风向不远处。
这时候,家里的女主人往往站在下风口,拿一把扫帚,带草帽或扎头巾,跟着男劳力扬麦粒的节奏,用扫帚沿着落下来的麦粒堆,轻轻地把麦穗头、麦秸等重一点的杂物,扫到一边,间或还要用耙子搂一搂,尽可能让留下的麦粒更干净些。我们这里把女主人干的这活儿叫“打落子”。
扬完场,黄澄澄的麦粒就要装袋了,有的还需要在打麦场上堆放晾晒几天,等到全部麦子都打完再拉到家里入囤归仓。
因为夏天多雨,天气又多变,所以常常有半夜雷电交加起来盖塑料布的事情。或者正在碾场,亦或是扬场,突然下起雨来,来不及收起来的麦子就被雨水浇了。所以,打完场不久,场院里就长出来许多青青的麦苗,那是打场遗留在土里的麦子发芽了。
作为小学生的我们,那时候还有一个任务,也可以说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拾麦穗。甚至还规定了每人开学要上交的斤数,二斤三斤不等。
现在想来,兴许是老师布置的特色作业,顺便教育我们要热爱劳动、珍惜粮食、颗粒归仓。也有可能那时候麦子就是一学期的学费吧!那时候,农民家里最珍贵的就是粮食。
如今,麦收都是机械化了,几亩地使用联合收割机,几十分钟就收完了。麦秸直接撒到地里当肥料,麦粒放到铺了塑料布的农用三马车上,拉到家里入仓,或者直接拉到粮食收购站卖掉,家里的粮仓也省了。
现在的农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地里干活的劳力大部分还是父辈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就算是有年轻一点的,也是出不去远门,只能在家门口工作,或者干脆多流转一些土地,搞家庭农场的。
只不过,再往下年轻一点的,目前看很少有下地干活的了。就算是地地道道农村娃,估计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没有了打麦场,碾子,三股叉,耙子,木锨等农具,躺在杂物间时间久了,也都成了民俗老物件了。想必未来也少有后辈认识了。
没有了粮仓,农民自己都要买面买馍,春节要贴的春联,“粮食满囤谷满仓”也不知道要贴到哪儿了?
我的乡愁,我的麦收记忆,也只能在这些文字里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