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来,让我们来做拼图⑷a~~~
五、《绿岛小夜曲》
这是78分钟《大学问八讲》里面的《绿岛小夜曲》的段落:
这是21分钟《大学问》里面的《绿岛小夜曲》的段落:
这一段和下一段其实是在讲同一首歌,就是《绿岛小夜曲》。这首歌对海峡这边的人只是一首歌而已,而且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听过。可是在海峡对岸、应该真的像龙教授说的那样:“仅仅是绿岛这两个字,给台湾人的反应就不仅仅是情歌而已。”
绿岛这个名字我第一次听说是从柏杨和李敖的文章里,说老实话,我对这种地方这类事情还真是没怎么大惊小怪。文字狱嘛,很稀罕吗?牛棚又不是没听过、干校又不是没听过、北大荒又不是什么传说、夹边沟······哦,那还要好几年后才听说到。古拉格嘛,大陆上这种地方还不是到处都是?这种烈度的文字狱和思想犯真的是不够看啊。
可是,这种事跟强度的大小没啥关系,只跟记忆有关、或者跟失忆有关。我读书少,我不知道大陆这边有没有流传到现在的“悲情歌曲”,《驼铃》算吗?我一直奇怪,伤痕文学当初好大的声势呢,怎么就没有一首能穿透时光的歌儿流传到今天呢?
其实之前我讲过,龙教授的讲座的主题之一就是“误读”和“大众的误读”、“歌有自己的生命、有时与作者无关。”那这首歌中间的那些“作者的女儿考证说还是一首情歌”跟“含着很重政治抗议的歌”云云,无一不是在叙述这个主题。至于之后有人拿“有时候大江就是大江、稻花就是稻花”这句话来打脸,说是双标啥。您确定您听清楚了龙教授的言外之意了吗?大江稻花云云是啥意思了吗?大江稻花、美酒猎枪,讲的是爱国爱乡,后面的大合唱本来是一个很温馨的时刻。当初策划这个大新闻的人,其实也是用的“泪奔”啥的词语,是想往鸡汤路子上走的。可惜,事情后面的发展就不知怎么变成了“爱国群众怒斗台独分子”的戏码了,难道爱非得用仇恨表达才算合格?
这算啥?斗争哲学跟娱乐至死的结合?爱国主义非得搞成爱国生意才能算是赚到了?
回到这个段落本身,话说当初大伙儿对着21分钟的“完整版”搬运批判弹药的时候,大概是想不到被剪掉的更火爆吧?
龙教授在天下杂志发表的演讲底稿是从《四郎探母》开始的,她本人也在后面的问答环节里讲过罗大佑的部分是最新做的功课。罗大佑在华人流行音乐史中的地位不用我来多说了,有趣的是龙教授在这段的开始就说要讲两个人的启蒙歌的故事:“罗大佑和龙应台”,这两个人在台湾的身份分别是本省人和外省人、又都是“半个香港人”,要我说这两个人跟大陆的纠葛也不算浅。
照着之前大批判那会儿的套路,罗大佑简直就是“历史反革命”、“三代铁杆台独”啊,你看:
不够吗?还有呢。
所以我一直都在等,等它们批判罗大佑的那一天。
上面是剪辑,但是也没有到太离谱的程度,如果我有影视剪辑的技术的话,你猜照着上面的剧本来一段是不是能搞出个更火爆的大新闻来?
其实上面这两段在讲座里是在讲一个台湾本省人的子弟,把一首国语歌曲当作音乐启蒙,甚至是人生的启蒙歌。
这一段,在当初的21分钟“完整版”视频里,就是寥寥六句话。现在这两分钟的一段,是不是怎么说也算不上是反动派在揣自己的台独私货吧?
在这之后就是很多人引用过的“龙氏双标言论”,用来给那句“大江就是大江、稻花就是稻花而已”打脸的弹药。
这一段是在讲《绿岛小夜曲》被台湾人当作政治抗议歌曲。“被包装的爱情歌曲”-----“其实还是一首爱情歌”----------“绝不是一首情歌而已”---------“罗大佑在数十万的抗议群众之前演唱《绿岛小夜曲》”,就这么一首歌被误读、被传唱的过程。这时候你看这首歌的命运是不是跟之前斯汀的《born in the USA》有点像呢?其实,这首歌的命运更是奇特:
这是之后的《友谊之光》段落。很明显的,这两首歌还是在讲的“歌会被误读”、“群众不会理你”、“歌走自己的路”这些主题。
我的判断,所谓的“双标言论”其实是一个伪问题。龙教授的回应文章里是这么写的:
可是这首歌我没听过--我想听,而且这一半陆人一半港人的场内,各自都有自己坚持的信念和立场,听一首对方深爱但是自己不识的歌,不是最好的倾听吗?演讲的最终目的,其实不在于讲,而在于倾听。
我的念头全部都在一瞬间闪现:不管在本地政治正确不正确,让我们听听这首歌吧。于是我当场邀请大家一起合唱。
听众开始唱时还有点害羞,零零落落的,但是旋律的优美有一种感染力,一会儿就唱开了。歌声流荡,化解心中原有块垒,坐在一旁不相识的人在唱歌时相视而笑,是多么美好的事,我于是让大家合唱的时间拉长一点,虽然演讲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让我惊讶的是,原以为大陆人之间会有代沟--也许年轻人不太会唱,但是发现年轻人一样纯熟地唱;原以为港人可能不太会,发现港人能唱的也很多。
一首歌,在不同的时空里,撞见不同的记忆,就产生不同的情愫和意义。在港大大堂里一千人坐在一起唱歌的那几分钟,在当下的情境里,唱的就是大河波浪,咏的就是稻花白帆,歌所带出来的个人记忆当然不同,可能是往日初恋,可能是家国情怀,可能是某种不堪回首,可能什么都没有,就是那简单美丽的旋律;那是非常纯净的几分钟。
歌的意义会转换,歌的温柔力道强于刀剑,正好是我整个演讲的核心。
当一个半小时的演讲被切出一个碎片,然后那纯净自然、敞开倾听的片刻突然变成一个刀光剑影的东西,我只能说,这样充满猜疑地活著,不累吗?
** 有时候,真的,大河就是大河,稻花就是稻花罢了。**
看清楚这是在说什么了吗:歌是她本人邀请大伙儿合唱的、《我的祖国》也是一首在世代中流转的歌、这首歌的意义也在流传中有过转换、在现场她本人没有感受到大合唱的人有任何的杀气、你们在利用最纯净、最美好的感情。
《我的祖国》当然是一首爱国歌曲,可谁规定爱国歌曲就得是战斗歌曲?爱国歌曲就得有打击职能?就算是现在有人唱这首歌,谁还会唱到“好酒猎枪”才觉得爽?那些嘲笑“赶忙打断”、“等猎枪出来才好”的言论,你们真的在生活中唱过这首歌吗?
我之前一直在讲,以后我也会继续讲:
“红歌”这个词已经被毁掉了,一个简单的反问就会让大伙儿明白:“红歌?有西红柿那么红吗?”
我小时候没人用“红歌”这个词,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是在21世纪开始了好久之后的某天。《红太阳》这盘磁带唱遍大江南北的时候中国的流行音乐市场是什么样子大家还记得吗?车上挂毛主席相片辟邪、录音机里塞盘《红太阳》是不是有点行为艺术的架势?就是那时候也没几个人用红歌这个词,那时候大伙儿觉得歌颂毛主席没啥丢人的、同时也觉得批评毛主席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我的祖国》这首歌是怎么被政治野心家利用的,被贴上红歌的标签,这是另一个专题。更何况,龙教授回应文章里的“红歌”根本的含义跟那个“红歌”根本是两回事。
龙也说过这首歌在当时当地是政治不正确的,知乎里有很多答案都指出这一点:所谓“爱国”的“红歌”在当时的港大不是主流表达。
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一首“红歌”,而香港正处在一个内心无比纠结的时代,身为大学副校长的周伟立在一千个师生面前不避讳地说自己的启蒙歌曲是一首“红歌”,需要勇气。
这是一个经历过台湾的“戒严”年代的人、和一个对两岸三地近代史有过深切了解的学者即时判断。做出这种判断后她做出了什么决定呢?
我的念头全部都在一瞬间闪现:不管在本地政治正确不正确,让我们听听这首歌吧。于是我当场邀请大家一起合唱。
不止一个人的答案里说过,如果龙真是传闻中的心怀鬼胎的话,最优解应该不去理他直接进行下一个环节。
当然,你也可以说她这是猖狂进攻、然后被爱国群众反杀。不过我怀疑,当晚的“爱国群众”对这样的被代表是不是同意?
还是那句话:
爱为什么一定非得用仇恨来表达你们才满意呢?
你们制定的爱的KPI标准究竟是啥哩?
这个段落里最后一句话被人拿来证明龙的别有用心、兜售私货:
我不明白,“雨伞运动”这个事有什么不好说的。那两句话难道不是课堂上老师举个学生身边的例子来作教学?难道是因为这个运动是钦定的“港独”街头政治、而罗大佑参加的那个是反对贪腐的台独头子的街头政治?还是她要是放一段中环现场版的《海阔天空》就切题了?其实还不是因为这个事儿,我们听着腻歪呗。
拜托,这是个讲座、一个教学活动、一个面对港大师生的教学活动。就连香港电台的那个节目,说到底也不过是政府机构把对公立大学的教学投资向纳税人回馈而已。你听着腻不腻歪,有关系吗?拜托,这是大学,连上帝腻歪都得一边忍着好吗?
说到腻歪,我不知道马英九听到这几句调侃会有啥反应。
当然,你也可以说她这是先抛出个自己那方的例子好来伪装后面的猖狂进攻。
我现在有点明白某种套路了:最后那句我听着不爽、那么你前面说的那么多都是为了让我在最后这句不爽一下。
当一个半小时的演讲被切出一个碎片,然后那纯净自然、敞开倾听的片刻突然变成一个刀光剑影的东西,我只能说,这样充满猜疑地活著,不累吗?
唉,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