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李自良

唐李自良少在两河间，落拓不事生业，好鹰鸟，常竭囊货，为韛绁之用。马燧之镇太原也，募以能鹰犬从禽者。自良即诣军门，自上陈。自良质状骁健，燧一见悦之，置于左右。每呼鹰逐兽，未尝不惬心快意焉。数年之间，累职至牙门大将。因从禽，纵鹰逐一狐。狐挺入古圹中，鹰相随之。自良即下马，乘势跳入圹中，深三丈许，其间朗朗如烛。见砖塌上有坏棺，复有一道士长尺余，执两纸文书立于棺上。自良因掣得文书。不复有他物矣，遂臂鹰而出。道士随呼曰：“幸留文书，当有厚报。”自良不应，乃视之，其字皆古篆，人莫之识。明旦，有一道士，仪状风雅，诣自良。自良曰：“仙师何所？”道士曰：“某非世人，以将军昨日逼夺天符也。此非将军所宜有，若见还，必有重报。”自良固不与，道士因屏左右曰：“将军禆将耳，某能三年内致本军政，无乃极所愿乎？”自良曰：“诚如此愿，亦未可信，如何？”道士即超然奋身，上腾空中，俄有仙人绛节，玉童白鹤，徘徊空际以迎接之。须臾复下，谓自良曰：“可不见乎，此岂是妄言者耶？”自良遂再拜，持文书归之。道士喜曰：“将军果有福祚，后年九月内，当如约矣。”于时贞元二年也。

至四年秋，马燧入觐。太原耆旧有功大将，官秩崇高十余人从焉，自良职最卑。上问：“太原北门重镇，谁可代卿者？”燧昏然不省，唯记自良名氏，乃奏曰：“李自良可。”上曰：“太原将校，当有耆旧功勋者，自良后辈，素所未闻，卿更思量。”燧仓卒不知所对。又曰：“以臣所见，非自良莫可。”如是者再三。上亦未之许。燧出见诸将，愧汗洽背。私誓其心：后必荐其年德最高者。明白复问：“竟谁可代卿者？”燧依前昏迷，唯记举自良。上曰：“当俟议定于宰相耳。”他日宰相入对，上问：“马燧之将孰贤？”宰相愕然，不能知其余，亦皆以自良对之。乃拜工部尚书、太原节度使也。

李自良年轻时活跃在两河之间（指河南、河东两道，当时河北已经事实上割据，不受中央管辖），游手好闲，没个正当职业，喜欢遛鹰逗狗，常常倾囊求购射猎用具。马燧镇守太原时，招募擅长驯养鹰犬，喜欢田猎的人。李自良就赶到军营，自荐于马燧帐前。李自良身高力大，马燧一见就很喜欢他，把他放在左右。每次带着鹰犬出去打猎时，李自良都让他十分称心满意。几年时间，李自良就升任牙门大将（统率亲卫的将官，相当于马燧的贴身警卫部队统领）。

有次打猎时，李自良放出鹰追逐一只狐狸，狐狸直接跑进一座古墓中，鹰也跟着追了过去。李自良就下马，顺势跳进墓中。坟墓深达三丈左右，里面却明亮得如同点了蜡烛。自良见坟里砖堆上有副朽坏的棺材，有个高仅一尺左右的道士，拿着两页文书站在棺材上，就从道士手中抢走了文书，也不见坟中另有它物，于是臂上架着鹰就朝外走。道士在后面喊：“请留下文书，我会重重报答你。”自良没理它，展开文书一看，上面的字全是古篆，没人能认出来写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有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来拜见李自良。自良问：“仙师住哪里？”道士说：“我不是凡人。只因将军昨天抢走了天符，这天符不是你所能拥有的，如果你能归还，一定会重谢你。”自良坚决不给，于是道士屏退左右，说：“将军只是个副将而已，我能让你三年内就掌握太原的军政大权，这不也是你的最大愿望么？”自良说：“我确实有此愿，但如何让我相信你的话？”

道士就猛地跳起来，腾身空中，不久就有仙人手持大红的符节，还有仙童仙鹤，飞舞在半空中迎接道士。过了一会儿道士才落地，对自良说：“你看见了吧，我难道是说大话的人么？”自良就拜了两拜，把文书归还给道士。道士高兴地说：“将军果然是有福气的人。后年九月之内，就会完成约定。”当时是德宗贞元二年（786年）。

等到贞元四年秋天（旧唐书载，李自良代马燧在贞元三年六月），马燧入朝觐见。太原的年高德重、功勋素著、官阶崇高的大将，有十几人随同进京，李自良在里面职位最低。

德宗问马燧：“太原乃北部重镇，谁能代替爱卿镇守？”马燧突然海之迷糊起来，神志极不清醒，只记得李自良的名字，就回奏说：“李自良可以代我。”德宗说：“太原将校里面，一定有年高德邵，功勋卓著者，李自良没什么功绩，朕从来没听说过此人，爱卿再想想。”马燧仓促间不知怎么回答，只说：“以臣所见，只有李自良才行。”这样反复再三，德宗都没答应。马遂出来见到众将，惭愧得汗流浃背。暗中发誓，下次一定要推荐将领中年德最高的人。

第二天，德宗又问：“想好谁来代你了么？”马燧却象昨天一样迷糊，只记得举荐李自良。德宗说：“这事还要和宰相商议后再定。”后来宰相入朝奏对，德宗问：“马燧的部将中谁最贤？”宰相十分惊愕，说不出其他人名字，也都说只有李自良行。于是就升任李自良为工部尚书（荣衔）兼太原节度使。

《李自良》亦出自《河东记》，载于《太平广记》卷四百五十三，“狐”类。本文虚构一只狐狸迷惑马燧，让李自良骤得高官重爵的故事，似乎是想表现当时封疆大吏在朝堂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随便说的话，不论对错，朝廷都不得不重视并执行。

马燧，见前文《马燧》，是唐中期名将。他后来因建议浑瑊与吐蕃会盟，以至上当受骗被罢官，事实上已经不可能再推荐节度使，而且李自良接替马燧的史实也与本文不符。故这篇文章，并无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