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难走回头路
江湖难走回头路
夜静人睡的时候，黄老四的酒馆却并没有关门，只因有一个酒客还没有走。
这个酒客是个少年郎。
黄老四不仅不会赶这个少年郎走，也不敢赶他走。因为，他的腰间悬着一把乌黑的剑。剑不长不短，乌黑的剑鞘在黑夜里泛出可怕的寒光。
少年的剑已足够让人害怕，但更害怕的是他的脸。
他的脸在黑夜里泛着阴森的青色，仿佛死人的脸。
而他的一对眼睛，更是射出难以形容的寒光，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要说往日这时候，酒馆早就打烊了，黄老四也早就抱着老婆睡大觉了。
黄老四本是个脾气很大的人，若换了穿着粗布麻衣的穷酸客，他就算不走，黄老四也会粗声粗气将酒客赶走。若是穿着得体的有钱人，黄老四也会理直气壮地劝他离开。
但在今天，黄老四不仅没有粗声粗气，更是连劝都没有。虽然，这个少年穿的很寒酸。
可是，无论他穿得多寒酸，这一把乌黑森寒的剑已足够堵上黄老四的嘴了。
黄老四从来都是一个识相的人。
他笑脸迎人地为少年不断添着酒，毫不顾忌已在床上等他的妻子的急迫感受。
他知道，一个刚到三十岁的女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所以，她很需要他的滋润。
但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却已在走下坡路了。他更发现，如今的他已实在无法满足妻子。而妻子，却成了一个永远喂不饱的狼。
为了挽回男人的尊严，所以他经常会进食一些动物鞭。虽然经常大补，但他还是觉得无法满足妻子。
结了婚的女人往往都变得如狼似虎，而结了婚的男人往往都会变成一条死鱼。正因为如此，才会给那些登徒子留了很多钻空子的机会。
此刻，黄老四除了害怕，倒有些感激这个年轻人了。因为，他实在很不想爬上那个床。所以，他的对策便是能躲一次是一次。
少年喝了一口酒，突然看向黄老四，眼睛冷得像冰。他的眼睛直直盯着黄老四，嘴角却带上了一丝笑意。这笑在少年的脸上，看起来更增了几分可怖。
他笑着说：“你的酒还不错。”
黄老四躬着腰，笑着说：“大爷喜欢就好。”他笑得实在有些僵硬。
少年却收起了笑，淡淡地道：“你用不着害怕。”说完这句话，他脸上和眼里的寒气似乎也少了很多。
但他的声音却很冷，他说：“今晚，这里将会很热闹。”他看着黄老四，道：“只管招呼好客人，不要说话，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黄老四一阵哆嗦，却还是应声道：“好，好。”
果然，不到喝一碗酒的时间。两个虬髯汉子就走进了小酒馆。
两人都穿着虎皮外衫，在领口露出灰色的内衫领子。而在两人的手里，都是一把两股尖叉。
两个人装束打扮一模一样，连相貌也几乎完全一样。
两个人走进来后，都开始看这少年，但并没有看多久，然后举步走到了挨着少年的桌前，坐了下去。
两个人眼里的神色很是奇怪，似乎带着些恐惧，似乎又带着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让人害怕的森寒。
自然，他们和少年一样，都是可怕的人。黄老四笑着殷勤招待两人，两人默不作声，只是喝酒。
他们就像两个酒桶，不一会，就已各自喝了六碗酒。
就在他们各自喝了六碗酒后，一个落拓书生就走进了酒馆。书生尖嘴猴腮，又瘦又矮，很有些营养不良。一身布袍已是打满补丁。
唯独出众的，就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对明亮的眼睛。
就在黄老四对这穷酸读书人怒起脸时，两个汉子都站了起来，抱拳道：“先生来了。”
书生径直走到两人桌前，坐了下去。坐定后，才冷冷道：“嗯。”
黄老四见状，已知书生大不简单，立时就为他添酒。
不一会，一个女人却出现在了酒店。这是个实在很漂亮的女子。她足够年轻，也足够迷人，眼里更是满含春情。
看到这美貌女子，黄老四已然衰退的性欲突然就被唤起，直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少年。
但他看到，两个汉子在看到这女子时，眼中却都带上了难以形容的恐惧之色。
女子缓缓走向里面，无意间看了一眼已然有些醉的少年，却只是轻轻一瞥，然后坐到了另外三个人的对面桌上。
坐下去，她露出了迷人的笑。她笑着说：“你们倒还真有胆子来，我也是小瞧了你们。”
两个虬髯汉子却已站了起来，更是低下了头，却并不说话。
女子接着道：“我并不想怎么为难你二人，只不过是要你们的性命而已。”
这一句话可是将黄老四惊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女郎，会是这样厉害的角色。
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子的话。不想为难他们，只是要他们的性命。
连人家的性命都要，还不算为难人家？
这时，穷酸书生对女子抱拳行礼。他笑着道：“奇花使，可否听小生一言？”
女子呵呵娇笑，道：“无论是谁，都该给圣手书生情面的，先生请说。”
圣手书生悠色道：“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打虎兄弟虽然伤害了奇花门的人，却也是无意为之。奇娘子可否让小生一个人情，饶过他二人的性命？”
奇花使明目看了看圣手书生，道：“贱妾止不过是遵循娘子的命令，并不是我真要为难他二人。”她笑了笑，却道：“不过，先生若能接得了贱妾十招，贱妾今日就放过他二人。娘子追究下来，贱妾一人承担就是了。”
圣手书生明目道：“奇花使可不许反悔？”
奇花使呵呵轻笑，道：“一言既出，绝不反悔。”
说完，奇花使的手在头顶一探，已拿着一根两寸长的金色簪子，但见她将簪子一抖，簪子立时长了许多，已然有了一尺多。
而圣手书生的手里，已拿着一把两尺长扇。扇身赫然青色，自是精铁所制。
两人轻轻一跃，已到一处空隙，两件奇兵开始交锋。
黄老四早就溜到了内室。
片刻之后，打斗戛然而止。
圣手书生持扇作礼，道：“奇花使承让了，小生侥幸接了花使十招。”
奇花使格格笑道：“人都说圣手书生武功不俗，贱妾真不该大意的，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先生接贱妾二十招。好吧，先生赢了。”
就在她晃动中将簪子又还原为两寸时，簪子里却飞速射出一物，快的出奇，正是朝着圣手书生的方向。
圣手书生毫无防备，见状时已然躲避不及，只是慌乱移动了一下身子。就倒在了地上。
圣手书生的腹上，已然流出血，是黑血。
奇花使格格娇笑，道：“忘了告诉先生了，贱妾起初学的可是暗器功夫。”她看着书生，悠然道：“对了，我簪子里的镖，可是喂过剧毒的。呵呵，只怪你太爱多管闲事，此番便送了小命。”
圣手书生痛色道：“看来，奇娘子门下，都是些阴险小人。”
奇花使呵呵轻笑，道：“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愧先生还是个读书人，真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
说完，她已看向打虎兄弟，只见两个七尺大汉面如死灰，哪有一丝打虎的豪气。
但突然，右面的汉子却抬起头，大吼一声，冲了出去。
他的吼叫在半路戛然而止，然后倒在了地上。脖子上赫然是个细小如针孔的洞，却并没有血流出来。
但他的眼睛，毕竟已经闭上了。
另一汉子见兄弟已死，惨呼一声，已然要扑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却挡在了他的身前，正是那已有些醉意的少年。
不知何时，少年的剑也已出手。
一出手，他的并没有光芒的剑已逼在奇花使的咽喉。
少年冷冷说：“你走吧，在下并不想与奇娘子结仇。”
汉子根本没有看到少年是如何到他身前的，也根本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出的剑。
但就是这一剑，却制住了武功高超的奇花使。
好快的剑，好诡的剑！
奇花使呵呵一笑，嫣然道：“贱妾不是公子的对手，贱妾告退。”
就在她离了逼住她咽喉的剑尖，转身刚走出一步时，反手抖动了一下簪子，一枚飞镖便闪电打向少年。
只听仓浪一声，奇花使倒在了地上。
飞镖正中奇花使的背部。
奇花使倒地转身，以手按着背部，痛色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沉声道：“公孙红。”
听到公孙红三个字，奇花使一阵大惊，虬髯汉子也是惊得不轻。
那倒地的圣手书生却笑了，他笑道：“不曾想，小生还有幸见到公孙少侠，真是三生有幸。”
奇花使却道：“能被公孙红所伤，倒也不冤。不过，奇娘子却并不怕你。”
少年似没有听到女子的话，只是淡淡道：“解药。”
奇花使冷笑一声，却立带上痛色，终自怀中掏出一个桔色小药瓶。
公孙红淡淡道：“你先服下一颗。”
奇花使冷笑，开了药瓶，服了一颗药丸，然后将药瓶抛向公孙红。
药瓶来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在药瓶飞行的同时，一枚飞镖却自奇花使的手里非出，出奇的快。
一声仓浪，飞镖自然又打在了奇花使的身上，这次正中前心。
而药瓶却在长剑击出飞镖后落到了剑尖。只听丝丝几声，地上泛起一阵白沫，冒气一阵白烟。自是嗜人毒水。
公孙红长叹一声：“好毒的女人。”这一声后，奇花使闭上了眼睛。
但那药瓶，却已化为了粉末，伴随着毒液一起蒸发。
清晨，阳光自外面照进屋子，照红了女人娇媚动人的脸。
女人慵懒地躺在床上，露出修长的双腿。
这实在是一双难以形容的好看的腿。
不论哪个男人看到这样一双腿，都会不知所措，心慌意乱。
女子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意，她是否在为自己的绝色而自豪呢？
全身上下，她也只穿着一件仅到大腿的睡衫，除此之外，再无一衣。
她的手指修长而美，恰如她修长的腿。
此时，她正在以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腿，勾画出更令人艳羡的曲线。
她慵懒，却沉醉，沉醉在自己的美中。
一声轻轻的唤声，她应了一声，声音婉转而动听。
一个侍婢走进了屋子。
这侍婢已足够漂亮，但若和这女子比起来，那可真是一天一地。
这侍婢本是女儿身，但见到这女子的玲珑曲线，竟似有些羞了。
女子未做任何改变，只是用一双美目看着侍婢，轻声道：“什么事？”
侍婢俯首道：“回禀娘子，有个人执意要见你，而且，武功极为高强，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女子柔声道：“让他进来吧。”
那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女子仍然这样躺着，未做任何改变。
而来人却是个少年男人。
男子面无表情，带着青色的脸却有一阵抽搐，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
女子终于坐了起来，坐起来时，男子看到了她单衫下胸前凸起的傲人曲线，脸上又是一阵抽搐。
但这抽搐也是一闪而过，他慢慢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梨木长条桌前的椅子上。一坐下来，他就变得很平静。
这少年的眼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孤独，仿佛他生来就是孤独的。
但在他的眼中最多的，还是坚定。
他的长发披在肩上，前额露出些许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他的脸有些瘦削，且带着好些不符合他年龄的沧桑。
他实在不算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而且，他的身体还有些单薄。
但这女子却似对这少年很感兴趣。她将光洁的长腿搭在床沿，展现出迷人的脚。
她笑着问：“你真不会客气，进来都不打声招呼，不觉得太有些失礼了吗？”
少年微微一笑，笑的时候，他的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就如一个天真的孩子。
但他的笑只是一闪而过，他淡淡说：“我自然不是一个客气的人，但奇娘子也不是一个客气的女人。”
奇娘子格格娇笑，道：“少侠何出此言？”
少年淡淡道：“一个客气的女人，是绝不会将大腿和光脚丫轻易展现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的。”
奇娘子正声道：“有道理。”她看了看少年，接着道：“人都说公孙红不懂女人，但依贱妾看来，你很懂女人。”
少年正是公孙红。公孙红还未说话，奇娘子已道：“奇花使是你杀的？”
公孙红叹息一声，道：“并不能这样说，在下并不想杀她，因为我从不杀女人，可是，我也不想死在她的暗器之下。”
他看了看奇娘子，接着道：“真正杀死她的，是她的恶毒。”
奇娘子呵呵轻笑，道：“你不用解释，贱妾并不想怪公孙少侠。贱妾只是好奇，公孙少侠为何会来？”
公孙红淡淡说：“奇花使以毒镖伤了无辜之人，在下便是来索解药。”
奇娘子叹息一声，道：“贱妾一向不喜欢好管闲事的人。”她看着公孙红，接着道：“而且，奇花使毒镖的解药，也只有她有，贱妾实在无能为力。”
公孙红叹息一声，淡淡道：“可惜。”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很随意，没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情绪，更看不到他的感情。
也许，他根本没有感情。
奇娘子看了公孙红很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显然，她失望了。
但她却笑了，很开心的笑了。因为，她察觉出公孙红看她时脸上的抽搐。虽然，这抽搐只是一闪而过，但她毕竟发现了。
她笑着道：“贱妾虽然没有解药，但制解药的方法，我却知道。”
就在公孙红看向她的时候，她说：“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我就告诉你配制解药的方法。”
公孙红站了起来，说了一个字：“好。”
夜来临，公孙红的脸上泛着迷醉的青紫色，一步步走向奇娘子。
轻纱褪去，奇娘子白身如玉。
公孙红看着这傲人的白色、迷人的双峰、修长的美腿，以及那一片充满奥秘的森林，却发出了一声笑。
奇娘子疑声道：“你笑什么？”
公孙红淡淡道：“我只是明白了。”
奇娘子惊问：“你明白了什么？”
公孙红说：“这就是你利用男人的手段，因为这个，你总是无往而不利。但对我，根本没有用。”
他的长剑已刺出，奇娘子光滑的身体如一个泥鳅，开始窜了起来。
终于，奇娘子的眼睛带上了恐惧，因为，她的咽喉已逼着剑尖。
寒光闪闪的剑尖。
公孙红淡淡说：“我早就知道了，你不过就是想引我上钩，让我成为你野心的帮凶。而圣手书生，正是你用来钓我的饵。为此，你不惜牺牲你最得力手下奇花使的性命。”
奇娘子却终于笑了，她笑着道：“你真不愧是公孙红。”
公孙红却收起了剑，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刚走出两步的时候，却听见了奇娘子开心的笑声。她笑着说：“你不是男人，你根本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我的。”
公孙红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看着面带盛怒的奇娘子，笑着道：“是吗？”
他一步步走向奇娘子，奇娘子的眼神开始迷离，内心却填充上了喜悦。她知道：他毕竟拒绝不了她。
公孙红的手自奇娘子的脸滑到她的肩，又慢慢往下滑，却终于在丹田处用中指点了出去，奇娘子只觉越来越感到虚弱。
终于，她倒在了地上，倒下去时发现自己已没有一点内力。
公孙红淡淡道：“这是在下独门废弃别人武功的方法，武功起自丹田，也自丹田而消。”
说完，公孙红就走了出去。
奇娘子却开始嘶声哭泣，哭泣时，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也想起了可爱的孩子。
五年前，她无意得到一本武功秘籍。武功秘籍唤起了她的野心。
于是，她拿着武功秘籍，狠心离开了心爱的丈夫和只有半岁的孩子。
她足够聪明，不到一年，她就学会了秘籍中的武功，更是以美色让无数武林人臣服。
于是，她成了充满野心的奇娘子。
但在此时武功尽废后，她除了痛恨公孙红，更多的却是想她的丈夫和孩子。
她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开始独自叹息，独自悔恨。
终于，她走出了房子，然后离开了她经营了好几年的奇花门。
她沿着记忆里的路一直走，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
在她看到这个本就熟悉从未忘记，此时已有些苍老的男人时，她开始低声抽泣。
男人在看到她的时候，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
她又看到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孩子有一对乌黑光亮的眼睛。她知道，这正是她五年前离开时只有半岁的儿子。
看到儿子，她开始大声哭泣，哭泣时，内心里的野心和名利便荡然无存了。
她真正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安稳的家。
可是，她突然在内心问自己：我还回得去吗？
一年后，公孙红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奇娘子和她的丈夫孩子，叹息一声，道：“江湖，是无法走回头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