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摊小贩的DJ梦（上）

一：为人豪爽，生意火爆

若不是有心人，谁能注意到眼前嘈杂混乱的菜市场里还有这么一个精神小伙的存在？

“鱼摊小贩”和“DJ小哥”，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竟能这么巧妙地汇聚在一个人身上？

暂且叫他小D吧，30岁左右，中等身高，体型微胖，一件肥大的背带下水裤套在身上，略显滑稽。

最显眼的是他一头精神抖擞地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根根分明，他手指干净，修剪整齐，此刻正娴熟地给客人杀鱼、去鳞、剖肚、刮腮、切块、装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像极了他整个人所散发出的干脆利落气质。

客人走后，他立刻顺手收拾好脏乱的案桌，这才擦干手上的水渍，拿起先前来不及抽完，临时放在桌角的香烟，烟已燃了大半，他便小心地捏着烟身，放到嘴里接着抽完，悠闲地吐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烟圈。

灭掉烟头，他一回头，看到鱼摊前站着的我，冲我点头示意，浅浅一笑，说：

“今天想吃点什么，鱼还是虾？有刚运来的螃蟹，要不要尝一尝？”

母亲前段时间摔伤腿，我高考结束后，闲在家里照顾她，这日常买菜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身上。

看着面前几个大盆里的鱼和虾，还有一旁捆住手脚，被网兜罩住的蟹，我正发愁不知选什么好时，突然身旁来了两三个老奶奶，她们围在摊位前，左挑右捡、来回翻弄，一边对比，一边小声嘀咕，我悄悄看眼小D，他似乎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脸上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或许是蟹的确太贵，当老奶奶们“放过”鱼虾，准备对旁边的螃蟹“动手动脚”时，小D这才有些着急，说：

“阿姨，这螃蟹刚进来的，不好乱翻。”

奶奶们忙互相打圆场，用本地话笑嘻嘻地说：

“晓得嘞，晓得嘞，放心，不乱翻，不乱翻……”

一番艰难的精挑细选后，老奶奶们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各自的战利品走了，这时摊位前已聚集不少人，他们纷纷催促小D，让他赶紧称自己已选好的鱼或虾。

小D却不为所动，他提高嗓门对围堵的众人说：

“大家先别急，让他先秤，他最先来。”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刷刷投向我，霎时我成了大家眼中的焦点，这让我有些发窘。

或许是洞悉我内心仍在犹豫到底要买什么，小D直截了当地给出选择：

“要么像平常一样来点虾，简单炒炒就很好吃，或者来条鲈鱼，清蒸也不错，”

“恩，那就来条鲈鱼吧！不要切段。”

“明白。那……就这条吧，不大也不小，刚够你家里两个人吃。”

待我点头后，小D立即从盆里抄起一条鲈鱼，快速地去鳞、剖肚、刮腮、装袋，然后将袋子递到我手上，之后，转身开始招呼其他客人。

小D很忙，我也就不和他打招呼再见了，拎着鱼准备再买点蔬菜就回去，转身看到相邻鱼摊前的客人寥寥可数，那老板坐在摊位中央的塑料凳子上，满脸失落，一个劲儿地猛抽烟。

其实只要在这里买过几次鱼后，眼前的鲜明对比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小D为人豪爽，通常三五角的小零头，说抹就抹去了，而且事先讲好的价格，就绝不会在秤上做手脚。

更难得的是他从不会隐隐地要客人多买，比如说客人要20块钱的虾，一般卖虾的人会以手不准为由，故意给客人多称些，而小D基本上每次都能称的大致不差。

要是遇上天气不好，还有货没卖完，小D通常也不像其他摊主那样，一直守到菜市场关门才肯回去，而是将尾货低价贱卖或干脆直接赠送给菜市场里搞清洁的老人，然后摊子一收，就直接回家了。

二：不是个精明的老板

有一次，我问他：

“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像个精明的老板哟。”

小D咧嘴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灿白的牙齿，掸掸手上的烟灰，说：

“嗨，为块儿八角的，不至于在那儿死等，纯耗费时间嘛，不如早点回家歇着，更何况……”

说到这里，小D故意停顿一下，然后略作神秘的笑笑：

“更何况晚上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噢？”

看我颇好奇的样子，兴致大好的小D干脆搬来一把椅子，示意我坐在旁边，然后开始跟我唠起来。

“我呀，通常卖完鱼，回去洗洗，不过，这一身鱼腥味总是难以完全祛除……”

小D掂起肩头衣角，靠近鼻子使劲嗅，他眉头轻皱，似乎挺苦恼的，随即也就释然，拍拍肩膀，神色如常地继续说：

“简单吃点东西后，躺一会儿，然后在九点钟醒来，捯饬一下自己，就赶去我热爱的地方。”

“你去的是哪里？”

“酒吧或舞厅，我是一名DJ。”

说到这里，小D脸上立刻现出神采飞扬地笑容，眼睛像突然发光一样，熠熠生辉。

“我梦想做一名职业DJ。我非常享受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还有随节拍律动身体的感觉。”

“这听起来很酷。”

“哈哈哈，我也就敢跟你说说，其他人我从没说过。他们……不会理解……总以为在那些地方工作就不是好工作，哈哈。”

小D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蒙上一层阴云，木讷的我，只能笨拙地安慰他：

“只要你洁身自好，不在那些地方沾染上坏习惯，纯粹为心中热爱好好工作就行，有时别人的看法并没那么重要。”

“如果这个’别人’，是你至亲的人呢？你又怎能完全不在乎他们的心情？”

“呃……”

我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

看我呆呆地模样，童心未泯地小D在我头上使劲揉弄，还笑嘻嘻地说：

“哈哈哈，你呀，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生活的残酷和无奈。”

我慌忙打开他的手，怕他弄乱我的新发型。

“哈哈哈！”

小D乐不可支，双手叉腰，笑成这样，我真担心他会一口气上不来。

我站起身，没好气地说：

“我要回去了，中午我妈还等着做红烧鱼呢。”

“哎，哎，这才10点多，时间还早，再聊会儿。”

小D用力把我重新摁回在凳子上，说：

“嗨，也就跟你能多聊几句。对了，你是不是快开学了？”

“嗯，还有一个多星期。”

“真好，准大学生啊，不错。”

小D的目光投向远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突然，他问道：

“你有18岁没？”

“当然，上个月就18了！”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晚上上班的地方看看？！”

小D眼里闪出灼热的期盼，我正犹豫，被小D一把搂住肩膀，说：

“嗨，也算是男子汉了，别磨叽。”

我点头答应：

“好啊！反正那帮哥们也早就说过，高考之后要去狂欢一下。”

小D立刻站起来，兴奋地搓搓手，说：

“好，那我来帮你们安排，我先想想最近这几天的活动安排……对了，这周五，就是后天，在星河酒吧有一场活动，我提前帮你们订好座位，那里比较正规，安保也到位，到时候你们过去，跟招待说是小D的朋友就可以了。”

“恩，好！一言为定！”

三：只有在这个舞台上，他才完全是他自己！

回到家后，打开电脑，我查看有关DJ的资料和视频，了解到DJ是一个很专业的工作，在国外很流行，在国内却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

那些DJ视频里，光线眩舞，音乐律动，一下一下的节拍直叩击心房，连坐在屏幕前的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节拍晃动身体。

我想象着小D在酒吧工作时的样子，同时也对即将到来的周五充满期待。

在承诺绝不酩酊大醉，也不惹事生非，并且跟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之下，我才得以被放出门，原本约好三四个哥们一起去，到地方发现只有我一个人，一问才知其他人都出不来。

要不是门头上有幽幽发亮的“星河”二字，我真担心自己走错地方，酒吧隐藏在小巷路口的尽头，七拐八绕地很难找到，已经九点多了，这里还很安静，门前只有寥寥几个人走动，跟想象中酒吧的车水马龙，金碧辉煌完全不一样。

按照小D事先的交代，我找到门口的招待小哥，简单说明后，被他领着往里走，一跨过门槛，滔天巨浪的音乐扑面而来，差点震碎耳膜，我才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

“恩，这里就是酒吧。”

大厅最后一排被隔断分开，我被安排在最靠近隔断的位置，这里即隐蔽又能一览无余地看清台上的表演，真是一个绝佳的好地方。

刚坐定，就有人送上来一瓶洋酒和几瓶啤酒，还有一些瓜子、水果的小零食，我一边吃着小零食，一边兴奋地四处张望，酒吧里的光线很昏暗，顶上旋转的霓虹灯打出五颜六色的光束，快速滑过人群的脸庞。

一曲终了，台上走出来一个主持人，身后是一群身姿妖娆的舞者，煽动的话语配合诱惑的舞蹈，还有恰到时机响起的劲爆舞曲，瞬间点燃人们躁动的情绪，年轻的荷尔蒙在空气里发酵。

主持人下去后，走出来一个说唱人，站在舞台上又蹦又跳，底下的人纷纷站起来，随着音乐节拍扭动身体，舞台旁边有两个类似弹簧床一样的垫子，不会跳舞的人可以站在上面，随着人群一起乱蹦。

身旁人纷纷起身去舞池，禁不住这巨大的热情，我也跃跃欲试地站在垫子上，笨拙又兴奋地跳动，音乐节拍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光线也愈加快速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人群怒吼出声。

在此刻似乎所有人都卸下面具，尽情释放心中压力，一曲完毕，短暂的停顿后，紧接着又响起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舞曲。

忽明忽暗中，我努力寻找台上小D的身影，终于，在一束光略作停留时，我发现隐在阴影中的小D，只见他头戴耳机，两手快速地在播放器上来回拨弄按钮，身体微微晃动，整个人完全沉醉其中。

这一刻他好似全身披满光芒，俨然聚光灯下的人是他，这和往日菜市场里卖鱼的他完全不同，仿佛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个舞台上，他才完全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