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海不归人

        暖暖的阳光，蔚蓝的天空，金色的沙滩，翻滚的浪花……三年后当我再次踏入这个有风，有雨，有梦，却再不会有你的城市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早已经失去了呛人的浓烟，而空气中依然弥漫悲剧的气息。原以为就像夏七夕姐姐说的伤痛不过百日长，而我的伤经过千日后却依然一触就痛。

小时候的梦中常常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光着脚丫在沙滩上练贝壳，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我是一个北方女孩，我的家乡有草原，天漠……而我独爱海。我向往南方的海，厦门的海，还有那个有着许多传说的鼓浪屿。

文\白雅星

2007年我如愿来到这个一直憧憬的城市，厦门。我以为这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后来的两年多也确实让我得到了太多，包括友情，包括爱情。但是比起失去的我还是希望从未拥有。

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社会阅历，我独自一人要来厦门的时候，我的朋友都以为我在开玩笑。在这个城市，我仅仅只有一个网友，唐雪。我和她相识与同一个帖子的回复中。我们只聊过半个月。特别谈的来，我管她叫姐姐。

在车站见到唐雪时，超失望。我心目的淑女姐姐，却是……金色的头发，夸张的浓妆，怪异的服装，刁着烟，身后有几个长的还算不错的男孩。她指挥其中一个男的的接过我的行李，然后吐了个烟圈冷冷的说，走吧，先去吃饭。

说实话这阵势我有点害怕，我想自己可能要被骗到什么地方替人挣钱了。一心想着怎么找个机会逃走。一路上心跳不止，吃饭时每个菜都是最后动筷子。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

吃过饭，唐雪让几个男的先走，然后开车带我到她家里。是单身公寓，三层。可是家里只有她自己住。

第二天，她果然把我安排到他爸爸的公司。对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我，公司上上下下都很是照顾。以致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在这个城市发展的信念。

唐雪姐的爸爸妈妈在她初中时就离婚了，后来又各自有了家。这些年来她会拿到大笔的抚养费，放肆挥霍着青春。却没有人懂得她的寂寞和内心深处对爱的渴望。

唐雪对我很好，我多次提出自己出去住。毕竟欠人人情最难还的。但她就是不同意。所以在厦门的两年我一直和她住一起并且我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在工作上，生活上，她总是给予我最大的帮助。她没有亲人，或许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亲妹妹吧。她不允许我受委屈。

还记得那个周末，唐雪第一次提出带我去迪厅玩儿。我傻傻的跟在她身后，里面一个小痞子坏坏的说：“唐雪姐，给哥几个带小姑娘了？”她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这是我妹，谁敢打她主意，我灭了他”。几个公鸡头识趣的走开了。

唐雪姐因为我在没有跟朋友疯玩儿，一直陪在我身边。过了一会就看到舞台中央围了好多人，伴着灯光和音乐我可以听到酒瓶摔碎的声音。唐雪姐轻蔑的笑着说：“这SB.不要命了？还敢来？”“怎么回事儿啊姐？”我问。“他妹妹在这里坐台，他要带她回家，每次都被打，还来……”我顺着人群看去，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打扮暴露的女孩在求着那几个打人的。但他们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姐，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你跟他们熟，说说放人吧”我摇着唐雪的胳膊 。她没有看我，慢慢走到吧台，拍了一个忍肩膀说：“我妹妹同情心泛滥，把他放了吧。”果然那哥们立刻让他们停手。

我顺着女孩的哭声走过去，第一次看到他。躺在血泊中。还倔强的说：“甜甜，你给我回家”“哥，我求你别再来这里找我了，这是我的路……”那个叫甜甜的女孩起身，对我说：“今天谢谢你，帮人帮到底，把我哥送医院去吧。”说着塞给我一踏钱，转身跑开。

我半天反应过来，俯身想扶他起来，他却把我摔开，自己吃力的起来。往门口走去……唐雪一把拉住我说：“小雅，你别多管闲事儿。”我无奈的看着他走远。

看到自己手上钱，突然又觉得陌名的不安。借着唐雪跟他们说笑的功夫，偷偷离开。还好追上了他，在在一个路口倒下，被许多人围着。我拨打了120后，跟他去了医院。把所有手续办完后，我进病房看了还在昏迷中的他，没有苏醒的迹象。而我不能再久留了。把甜甜给的钱压在他枕头下。匆匆回到唐雪姐那里。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对于我的回来，只有微笑，什么也不问。

周末，本来唐雪姐说好了带我去鼓浪屿玩。可是突然零时有事说改下周。我不甘心。张罗了那么久，犹豫再三决定自己去。她告诉我到轮渡做船，虽然是一个人去，但还是忍不住兴奋。毕竟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地方。 去了鼓浪屿，必定是要登上日光岩的。这是龙头山的顶峰。我很享受这样的高度。正在我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身后一个礼貌的声音：“妹妹，你需要拍照吗？”“当然要…”一回头居然是他。“你是那个…甜甜的哥哥？”对方打量了我一番，表情严肃了起来。“那天谢谢你！”然后转身就走。“喂，我还要拍照呢”他停顿了一下。回头对我笑笑“那来吧”。原来他是个摄影师，在鼓浪屿给游客拍照已经有一年多了。我是个爱说话的孩子。但是对于甜甜的事我是一个字也没有问的。我们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慢慢就熟识了。 第二天，他就成了我的免费导游，我们一起观赏了菽庄花园，皓月园，鼓避暑洞……虽累，却累的开心。临别时自然互相留了名片。

从鼓浪屿归来的几个月里，我们有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大致了解到，他叫田硕，本科学历。他的妹妹叫田甜，之所以沦落风尘是因为高中时候交的男友，现在没脸回家。他们的父亲在一年前死于心肌梗塞。他多次上迪厅找妹妹，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却从未忘记给父亲的临终前的承诺，带妹妹回家。

半 年后我早已熟悉了自己也工作。也习惯了唐雪姐的生活。原来那个迪厅她根本就是有股份，怪不得说话那么有份量。时间长了，我觉得我那倒是个释放压力的好去处。节假日我总会跟着唐雪姐到那里放纵一把。一来二去也就跟里面的人混熟了。包括田甜。

再次见到田硕是在迪厅门口，我拉住了正要进去的他。“你要干吗？”“找妹妹”他还是那样坚定的口气。突然又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是的狼狈，和那满脸的血迹。“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请相信我。你这样是带不走她的。这个地方好进来，难出去。首先你觉得她自己愿意跟你走吗？”他沉默了。我接着说“所以，你这样去只能和上次是一样的结果。这样吧，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替你约她到对面麦当劳，你们先谈谈吧。”他疑惑的看了我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中午我按约定将甜甜带到他面前。“我没有恶意，你哥他有话跟你说。”她沉默，但眼神中有一丝抱怨，我识趣的出去了。

下午下班，刚走出公司门口，就看到了田硕。“你在等我吗？”“有约吗？我想请你吃饭。”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好啊，我给唐雪姐打个电话就OK 。”吃饭中，我们一直在聊彼此生活和工作中的小事。关于甜甜的事，他不提，我亦不问。送我回去的路上，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他对我不自然的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以后多照顾甜甜。”“没问题。我爽快答应了”

在厦门的第一个冬天，没有北方凛冽的寒风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也不用穿厚厚笨笨的羽绒服。那一年的街头随处播放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那一年的冬天唐雪姐忙的不可开交。在异乡的我莫名的失落。是的，我想家了。元旦时，公司放了我三天假。又来到我向往的鼓浪屿。田硕陪着我疯玩了一天。他母亲打电话要他回家过节。他看看我。坏坏的说：“小雅，你不是想家了吗？我带你回我家吧！”“什么？”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合适。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丢下我。我不去他就不回。出去对一个孤独的母亲的理解。我半推半就的就陪他回家了。一进门，田硕就给他母亲接绍我是他女朋友。我给了他一个白眼。看到阿姨那么开心，也没忍心否认。

田硕的母亲是个特别随和的人。对我热心的照顾，和蔼的说话。让我想起了远在北方的老妈。竞不争气的流眼泪了，他温柔的将我拥入怀中。我似乎就此默认了和他的关系。只是这种温暖会是一生吗？

春节时候，我死缠烂打让唐雪姐给田甜放了一周假。带她回家过年。田硕和阿姨对我很是感激。除夕晚上母女两人聊了整整一夜。有笑声，有苦声。我也给家里打电话到手机没电。答应老妈。明年这个时候一定陪在她身边。

春节过后，为了能经常见面，田硕离开了鼓浪屿，在我们公司附近开了一家小影楼。生意马马虎虎，却能天天接我上下班。我们像其他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穿情侣装，设情侣头像，手机铃声也都是那年流行的《不能说的秘密》……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中。完全忽视着身边的人。

唐雪姐还是忙的不开交。同在一个屋檐下，我们见面的机会却少的可怜。她在我熟睡的半夜回来。我走的时候她还没起床。我再回来的时候又是空荡荡的屋子。只是打扫卫生时，总会看到电脑桌上的烟头和茶几上的酒瓶。我承认除了工作日我都和田硕在一起。我有好几个月没有跟唐雪姐吃过一顿饭。更别说好好聊天了。自从有了田硕，我也不去夜店缓解压力了。我是真的信，夜店里都是寂寞的人。 那晚是周五，因为第二天休息。我看电视看到了1点多。正准备休息。唐雪姐跌跌撞撞的回来了。她喝的烂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和平时一样，给她喝了葡萄糖，换了睡衣。她说小雅，今天一起睡好吗。我愣了愣。点点头。好久没有观察过唐雪姐了，她明显瘦了许多。想起她对我的好。不由内疚起来。 那一晚，她睡的很踏实。第二天我拒绝了和田硕的约会。准备陪唐雪一天。大约八点多吧。她才起来到厨房喝水。我正在做早点。她明显有点吃惊：“你没有上班？”“周末啊。”她喝了口水。又说“那你没有…”“没有没有，今天什么都不做，陪你。”唐雪沉默了一会，揉了揉头发。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好了，姐，快洗漱，吃饭吧。两年来，我一直反反复复的怀念这一天。我和唐雪姐在一起玩的最开心的一天。她带我玩了游乐场的所有项目。她像孩子一样无所顾忌的笑。我们骑单车去吃路边滩……我想如果唐雪姐没有经历那么多伤害。大概她也是和我一样开朗的普通女孩吧。 这一天我们都累的够呛，刚躺下就睡了。半夜我被隔壁屋里打破花瓶的声音吵醒了。还好唐雪睡觉一直没有插门的习惯。我推门进去，灯没有开，月光下唐雪姐在冰冷的地板上抽搐，她靠着床头柜，全身发抖。我被这种平静吓坏了。马上开灯。过去抱着她哭：“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打120好不好？”“不要，小雅，去客厅沙发上拿我包来，快点”我傻傻的按她吩咐去做。倒水。然后看着她把一包白粉吃掉。精神起来。她就一直看着我不说话。半个小时后我还是开口了“姐，你吸毒？”她不说话。“咱戒了好不好？”她还是不说话。“唐雪姐，我求你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她点上一直烟。一边抽着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我不忍心在说话。那一晚我们只是抱着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第二天一上午田硕在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还是没人接听的情况下。终于忍不住过来了。他敲了好久的门。唐雪姐，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勉强笑着说：“去开门吧。

门外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他焦急的问着我什么，可是我好想什么也听不到，然后他便不敢再问。看看沙发上抽烟的唐雪姐说，你们先休息吧。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还和以往一样。田硕也不问我关于那天的事情，他懂如果我想说，不用他开口。唐雪姐还是满身酒气深夜归来。我夜夜失眠，她不回来我睡不着。这是在这个城市我最亲近的人，我看不得她堕落，却那么无能为力。每次提起让他戒毒，她总是沉默吸烟，看到她在靠在沙发上眼泪大颗落下，我就会会抱着她妥协，“姐，我们不去哪里也不去。”

我和田硕的感情依然那么平静。他会接我上下班，陪我去夜场看唐雪姐。只是他从未放弃过甜甜，也因此恨唐雪姐。如果不是我，他们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冲突呢。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爱情，友情，我都会一直拥有。

那是2009年的春节前夕，唐雪姐早早给我买了回家的票。那是腊月十七。我至今刻骨铭心得记得。一大早唐雪姐就起来了，给我做了丰盛的早餐，我是晚上的车，她拉着我逛街，给我爸爸妈妈都买了礼物。我奇怪的是一天田硕都没有给我打个电话，晚上10点多的车，九点多打过去跟他告别，声音有点不对，“你喝多了？？”“恩，喝了点，几点的车我送你去”“不用了，唐雪姐送我就好了，过了年就回来了.”说实话我有点生气，可抵不过回家的喜悦吧，就没有跟他计较。唐雪姐是刚刚送我到车站，东西还没有拿下来她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电话后的脸色就变了，有点慌张，然后又镇定了下来，说：“把东西给我烧了。对，就是现在，我马上回去。”“小雅，我得回去了，出了点事，你现在自己进站，到家给我打电话。”她一边说一边拿下车上东西，然后匆匆离开。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打电话给田硕，一直无法接通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不回家了，立刻打车去唐雪姐的迪厅。到了以后我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事漫天的大火。消防员前前后后的忙碌着。我什么也不想就往前跑，却被陌生人拉着。我歇斯底里的哭着喊着挣扎着却挣脱不了那么多双手。知道我瘫倒在地上再无力气。然后我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听说这迪厅的老板是个20来岁的女孩，从事毒品交易，被查了，她们为了销毁罪证，放的火”“可不是，这火可不是弄着玩的。”“。。。。。。。”

大火是天亮的时候才灭的。举报的人是田硕。他为了救火中的甜甜已经不在了。甜甜也是植物人了。唐雪姐因贩毒纵火罪判处有期徒刑17年。这是她父亲用尽所有人际关系后的结果。

三年后，见到唐雪姐是，早已没有了当日模样，黑色的短发，素颜。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她对我笑，而我却忍不住哭了。三年了，任凭我怎样劝慰自己，厦门之旅只是一场梦，哪些回忆却常常将熟睡的我从梦中惊醒。是的，我忘不了，所以告诉自己不要逃避。这次我看了微笑的唐雪姐，满头白发的田硕母亲，和毫无知觉的甜甜。在田硕墓前我坐了整整一天，这是他要的结果吗？你在举报唐雪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痛？你在冲击火场救妹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痛？你给我一场爱，又如此方式离开，是不是欠我一句抱歉？

街头又响起了那年冬天周杰伦的歌曲：冷咖啡离开了杯垫

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

梦开始不甜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又何必去改变已错过的时间

你用你的指尖

阻止我说再见

想象你在身边

在完全失去之前

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只让我们相恋

这一季的秋天

飘落后才发现

这幸福的碎片

要我怎么捡

厦门，这个我哭过，笑过，爱过，痛过的城市。此次别后，我将再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