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动机心

有一首古琴曲叫做《鸥鹭忘机》，里面有道家思想的影子。说的是人与鹭鸟相处，毫无邪念的时候，得与鹭鸟亲近，机心一起，鹭鸟则飞离。

传统的儒家思想强调人要正心诚意，温柔敦厚。就是要求人要有爱心与诚意，不能憋一肚子坏水。

道家思想跟儒家思想大不相同，但也认为，人不能有“机心”——有机心必有机事。

有坏心眼不但会做不道德的事情，而且可能会影响长相，相由心生嘛。

范蠡帮助越王勾践复国后，携西施远离故土，泛舟江湖，就是因为勾践的“相”。据范蠡观察，勾践除了脸上长着一个鹰钩大鼻子，还有一副“狼顾相”，生这种相的人，可以同患难，不可以共享荣华富贵。

“狼顾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不是太清楚，估计日常生活中也不多见。

平常多见的是一种“猪眼看人”相，过去听评书老听说哪个坏女人是斜眼看人。章回体小说里也说，女人不拿正眼看人绝非好女人。不但是女的，男人斜着眼睛看人也是有问题的。这种斜眼看人就是“猪眼看人”。仔细想想，用这种眼神看人，心里有什么不知道，但一定没有善意和尊重。

过去认识一个女子就是这样子看人，早就绝交了。还有一个男同事曾经关系不错，某次冷不丁发现他拿这种眼神偷看我，当时就没客气，用恶狠狠的眼神直怼回去。

我们为什么会被一个眼神激怒？实际上激怒我们的不是眼神，而是眼神后面的“机心”。你只要不是诚意待人，就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你一动“机心”，就可能伤天害理。

但是除了真正的圣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起邪念，不动机心。试问，哪个平常人没有动过杀人的心？即使没有动过杀人的心，总动过杀蚂蚁的心吧，那就是起了杀机。

我杀过的最大的动物是一只鸡，因为不情愿，又没办法，所以那只鸡死的很不利索。我的意思是，职业杀生者的道德观不在本文的讨论范围。

我还对一头猪起过杀机。我跟朋友搞过几年养殖场，养殖场里顺便养了些鸡和一头猪，准备给大伙儿改善伙食的。散养的鸡就不说了，那头猪被我们养得皮包骨头怪可怜的，我们决定把它杀了。谁杀呢？只能是我跟合伙的朋友。

虽然自小儿见过杀猪，想起来并不复杂，动起手来就不是那回事儿了。一不小心，那头猪从圈里跑出来，我们在后面撵，用木棍铁锨板儿砖玩命地狙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只能把猪打一顿，离杀死它远得很呢。

后来我真生气了，真动了杀机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杀气腾腾，面部表情狰狞可怖，但那又怎么样？

朋友打电话叫来他的岳父，那位叔叔是湖南人，果然不一样，吩咐我们打下手，把那头猪放倒捆好，烧好一盆开水，他从怀里抽出一把杀猪刀，一看就是专业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叔叔一手攥着猪耳朵，一手拎着刀，朝猪脖子捅过去，猪撕心裂肺地叫，血无声无息地流，叔叔大声喊我端盆过去接血，我的腿发软，战战兢兢地端着盆接着流出来的粘稠的血，叔叔手里那把带血的刀就在我背后，我神思恍惚，感觉随时有被一刀杀死的可能——我感觉我被一股杀气包围着。

儒家代表的传统教育特别重视心，修齐治平中，第一就是修身，修身先养心，理学的“格物致知”和心学的“发明本心”和“致良知”都是培育心性的手段。

一个人的心坏了，其能力越大，破坏性就越强。一个人的心坏了，就会迭起机心，不但面目变得可憎，甚至可能万劫不复。

                                                                                          （2020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