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殊藏梦

《微殊藏梦系列之陶夭》

2016-10-13  本文已影响0人  千岁右

【楔子】

午门,细雨斜风。

“你终于长大了。”苏归很自然地抬手欲揉我的发,却在快要触及时玉指微蜷,讪讪放下手,“莫怪为师…”

我牢牢盯着他的眼,多情的桃花眼,已是而立之年,却从未娶妻,只收养了我一个徒弟。

“是啊,就是长大得有些晚了。”我笑得比哭还难看,“师傅,终究是我害了你。”

他摇摇头,一甩战甲俯首称臣,“臣苏归,拜别皇后娘娘,望娘娘爱惜己身,福寿延年。”

我一个踉跄,青儿将我扶住,“娘娘,时间差不多了,陛下还等着您呢。”

我看着苏归,“要回来,我等你。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定要回来。”说罢转过身,向着承乾宫走去。

一转身,已是两个世界。

【陶夭】

我是边牧公主,初入宫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

与其他王子贵族一般,住宫殿,去国子监上课读书。

我生在草原,从小自由惯了,受不了这繁琐的衣饰和礼仪,在御花园横冲直撞时撞上了那时还是四皇子的苏归。

“四殿下赎罪,四殿下赎罪。”

我正晕头转向,身后的随从便惶惶然开口。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这是?”

我见他生的好看,便粲然一笑回道:“回殿下,臣女是边牧九公主陶夭。”

他抿然一笑,也无怪罪之意,便匆匆向前走去。我想,我便是那时喜欢上他的吧。

正愣神,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夭夭~夭夭~”

我一阵头疼,又是他——七皇子苏赦。也是我在国子监的同桌,总是一起罚站的“站友”。

“做什么?”我不满回头瞪他。

他虚长我两岁,身材圆润,只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师傅让我带你回去,”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罚站!”

我白了他一眼,“明知要受罚鬼才回去,我走了!”

没过多久,他又屁颠屁颠跟了上来,歪着脑袋看我,“夭夭,你要去哪儿玩?我陪你。”

我摆了摆手,“你赶紧滚回去,不然那老东西在你父皇跟前告你一状,有你好果子吃。”

果然,他迟疑几步,弱弱地看着我,“夭夭…你说过要罩着我的哦。”

我被一口口水噎得说不出话,想来我与他也已有四五年的交情。

初入国子监时,他一人独占了一张桌子。

我大大咧咧在他身旁一屁股坐下,同时顺走了他桌上食盒里的点心,看他目瞪口呆地睁着一双水雾般的凤眸,冲他懒懒一笑,“不白吃你的,以后我罩着你,上面那老东西绝对不敢打你手心。”

不一会儿,我和他负手站在国子监的长廊上,他抬头望着天,“夭夭,这就是你说的不用挨手板的方法吗?”

我涨红了脸,“等着!等我哥哥他们一走,这老东西……”

“九公主,七殿下,课后请留下。”

“哦……”

入夜后的国子监格外清冷。

苏赦一脸憋屈地看着我,“夭夭,我们要倒霉了。”

我叼着笔杆,“是已经倒霉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一百遍《劝学》,嗯不是很多,要是用我们国家的文字,我分分钟…”我正说着,不经意一转头,苏赦正托着腮出神地望着我,水汪汪的大眸子一眨不眨。

“你看什么?”我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夭夭,你真好看,你的眼睛,是蓝色的。”他笑眯眯,脸上的肉都拧成了一团。

“嗯嗯嗯,血统纯正的边牧皇室眼睛都是蓝色的。”我揉了揉眼睛,“困得不行,我先睡会儿,你顶住。”没等他继续开口便舒舒服服地躺地板上。

地板太硬,一整晚我都辗转反侧。

“夭夭,要不你枕在我身上吧?”

我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一只手将我拉进一个绵软的怀抱,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睡吧,夭夭。”

次日醒来,我睡在坐垫上,他的右手与我作枕,大半个身子都晾在坐垫外,左手圈着我睡得正香。

“九公主,七殿下,功课可做完了?”太傅那老东西一进门就给我俩一个下马威。

苏赦无意识地哼哼了几声,揉着眼睛坐起来,“回禀师傅,夭夭的做完了,我太懒了,没写完便睡着了。”

于是苏赦又在外面长廊下负手望天,我透过窗柩看他,圆润的包子脸,肥嘟嘟的身材,倒是一双眼睛生得好看。

转了转眼珠,我“噌”地站了起来,太傅吹着胡子,“九公主!您又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屁股疼。”我笑了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果然,他颤抖着胡子冲长廊一指,“出去!”

苏赦转过头看到我吓了一跳,“夭夭,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揉了揉屁股,没搭理他。

那时的时光,太过柔软和美好。

刚收回思绪提步想走,身后一个太监将我唤住,“九公主殿下,陛下传您归去呢。”

“皇上?”我看了苏赦一眼,“只叫了本宫一人?”

“是。”太监一俯首。

“那走吧,”没走几步停了下来,“苏赦,你先回国子监去。”

说完便跟着往养心殿走去。

侍卫通禀后,我被领了进去,乖乖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夭夭啊,听说你又逃学了?还带着赦儿一起?”端坐在上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威严。

“回陛下…”我正想开口是苏赦自己跟出来的,想了想改口道,“是苏赦拉肚子了,臣女想带他去太医院看病。”

忽然一个忍俊不禁的声音传来,分外耳熟,我一抬头,那桃花眼正入眼帘,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哦?”圣上这尾音百转千回,我硬着头皮开口道,“恕臣女直言,国子监的教学模式太差劲,臣女无法充分学习到有用的知识。”

“那你的意思是?”

我偷瞄了一眼苏归,“臣女斗胆,想请陛下允准臣女自己挑选一个师傅,一对一辅导。”

圣上似乎很意外我会这么说,饶有趣味道,“你想要谁当你师傅,说来听听?”

苏归抿了一口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听到我提到自己的名字时,惊讶地看向我,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

那时我并不明白自己随心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后果,只记得他淡淡一笑,“承蒙公主抬爱,苏归定当竭尽全力。”

他不知道,从初见第一眼起,我就已经打算赖定他了。

景渊宫并不富丽堂皇,倒有一番别出心裁的清静雅致。

他坐在梨花树下,而我则乖乖站在一旁,“既然是师徒,为师以后便唤你夭夭,可好?”

他一直浅浅笑着,荣辱不惊的模样。

“好呀,师傅。”我扯出一个自认为最甜的笑容,“余生请多多指教哦。”

“余生?”他有些讶异,转念一笑,“一辈子太短,为师并没有与你相伴一生的打算。”

我收了笑,“不急。”

你会爱上我的,苏归。

后面一句话我没说出口,又恢复一脸甜甜的笑,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狼入室了吧。

我幻想过很多与苏归一起生活的美好场景,可第一天便被苏赦破坏了。

次日,景渊宫门被敲得震耳欲聋,我不悦地从被窝爬起来,“怎么了啊?”

青儿端了了一盆水进来,“回公主,七殿下来了。”正说着,我的房门被猛地撞开,苏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了进来,“夭夭!夭夭!太傅说你退出国子监,让四哥做你师傅了!”

快入冬了,他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大斗篷,包子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青儿,你先替他梳洗一番,”我掀被下床。

“是。”青儿说着唤来其他婢女为我梳洗,转身替苏赦脱下斗篷,恭谨地递上一块热气腾腾的脸巾。

苏赦看了我半天,似乎确定了我不会再忽然消失,才将脸埋进脸巾,再抬头,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出炉了。

青青伺候完苏赦,又来替我更衣。

“师傅起了吗?”我问。

“殿下早起了,正在花厅等公主和七殿下呢。”

青儿替我扣上最后一颗扣子,端详了半天,“真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这句话我很受用,也开了怀,便带着苏赦向花厅走去。

一到花厅,我直奔苏归,趴在他怀里,唤着:“师傅师傅~”

一旁的苏赦则是行了一礼,“四皇兄万福。”

苏归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弟弟,神色复杂,“七弟怎么有空来了,来人,赐座。”说着将我抱上膝盖,“国子监今天不上课?”

苏赦一直看着我,“回皇兄的话,臣弟是来……”他居然涨红了脸,“来随便看看……”

“那你随便看看吧。夭夭,今日为师教你学琴。”苏归说着便有下人在一旁花架下摆上一方古琴。

我眼前一亮,弹琴总比在国子监听酸溜溜的废话好太多了。

苏归完全无视了苏赦的存在,专心致志地教我。

他坐在我身后,将我完全笼罩在身下,散碎的青丝似有若无地撩拨着我的手背,酥酥麻麻的。

不知不觉日头高照,一抬眼,苏赦依旧坐在那儿,像一座雕塑。

苏归停下手,“先练到这儿,去用午膳吧。”说着看向苏赦,“七弟不如也一起留下?”

苏赦只是看着我,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半晌,他迸出几个字,“我也要四哥教。”

“不行!”我脱口而出,不善地看着有些怪异的苏赦,“你快回去,这是我的事,你少插手。”

他的包子脸憋成了猪肝色,看看苏归风雨不动,又看看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他忽然红了眼眶,“所以你才离开国子监,对不对?”

“我……我没有啊,你别乱想。”我走上前,“我只是讨厌国子监的那些老头子,跟你没关系,你别哭了,不然以后不跟你玩了。”

他忽然收了眼泪,眨巴眨巴望着我。

“夭夭,谈完了便来吃饭。”苏归站起身,往中庭走去。

“师傅,”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回头瞪着苏赦,“你!赶紧回去!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看着他,“苏赦,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你明白么?”

他一愣,“那我就做皇帝吧。”

我好像吃了一只苍蝇,憋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想到他会介入皇位之争,或者死在这漩涡之中,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不可!”

“为何?”他奇怪地看着我,“我做了皇帝,夭夭就要嫁给我了。”

“我不会嫁给你的,”我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我喜欢的是苏归,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想接近他。”

“是吗?你的意思是,如果是我,你就要做皇后,如果是四皇兄,他是什么也无所谓是吗?”

我第一次在他清澈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血气,“是吗?夭夭。”

他的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寒意。

可他说的就是事实。

我默认了。

那日我一个人站在花厅看着他走远,那决绝的背影,像战场上孤注一掷的将军。

一只温暖的手牵起我的,“夭夭,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我看向苏归,扑进他怀里,心跳个不停。

“就算四皇兄是阶下囚也没关系吗?夭夭。”

这是苏赦最后留下的话,那一瞬间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师傅……我心里堵得慌。”我闷在他怀里。

他顺着我的发,声音从头顶传来,“那用完膳陪你出去逛逛吧,想去哪儿?”

“随便……我想出宫……”

“这还随便呐,“他忍俊不禁,“那先去用膳,然后咱们出宫去逛逛,我也好久没出去了。”

我迷醉在他眼中的柔波里,马车颠簸,他揽我入怀。

“师傅,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看着他,看他笑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用一生守护你。”他的眼清澈无比,毫无杂念,让我无所遁形。

我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父王曾告诉我,想到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去争取,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我却忽然下不了手。

他答应带我出来散心,我们便是微服。我跟在他身旁,看着满目的琳琅,“夭夭,吃这个吗?”

他忽然举着一串红红的珠子递给我,煞是诱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糖葫芦,我们国家的小孩都爱吃。”他笑眉弯弯,将糖葫芦放在我手里。

我咬下一口,甜甜的,咬进去又酸,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给我的。

我腾出一只手拉着他的,他愣怔间,我故作无辜地看着他,“你们国家的小娃娃不是也让大人牵着吗?”

他的笑漾开来,更握紧了手。

“师傅?您有没有想过当太子继承大统?”我眨着眼睛看着他。

他笑了笑,“人生在世,自由二字,比生命更重要。”说着揉了揉我的发,“为师的一生,就等着离开皇城的那一天,去封地颐养天年。”

“师傅,您去封地会带着我吗?”我扒着他的膝盖。

“那是自然。”

我与他,这样过了五六年,原本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新帝登基,他便带我离开皇宫,去他的封地,然后,娶我为妻。

他答应过的,在两年前。

那时我十六岁,已是一个大姑娘,却还是喜欢赖在他怀里,曾经他也提过男女之防,却被我的眼泪逼得无奈,只叹了口气,“你啊……”

我记得那日春色满园,梨花香沁人心脾。“师傅,夭夭长大了,想做师傅的妻子。”我笑容邪邪,看着他呆呆的眼睛,第一次用一个女人的身份去拥抱他,“师傅装傻了六年,是否该醒醒了?”

他明眸善睐,抬手顺着我的发,“不急,等你再大些…”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忍俊不禁,“夭夭,你太坏了。”

我眨了眨眼,猜不透中原人话中话,不明白他是答没答应,既然如此,我便长大再问问。

可之后的日子,他渐渐不再开怀大笑,而是一直皱着眉,一个人在书房写写画画。

我从宫人那儿得知,老皇帝病重,立了七皇子苏赦为太子。

苏赦,时过境迁,他留给我的印象还是那个曾巴巴跟在我身后说去哪儿都陪着我的包子少年。

六年了,我不爱出景渊宫,他或许也刻意避着我。

我们一直没再见面,想不到再次得知他的消息,他现在已经是太子。

我猛然想起临走时他说的话,随即又摇摇头,他不像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更不像是有本事在六年内登上太子宝座的人。

可事实他已经是太子了。

这些年来我和苏归深居简出,他我不知道,我真的已是如断耳目,皇宫的事,是镜国的事,与我无关。

可现在,我看到苏归的愁,便自作主张去见病重的皇帝,请他允准苏归带我离开皇宫。

未央宫,灯火通明。

我被宫人引进内寝,“九公主真是有心了。”

我笑了笑,低着头跪在龙床前,“臣女陶夭,恭请吾皇圣安!”

“夭夭,你怎么来了?”皇帝真的已是油尽灯枯了,他的声音不再如当年那般浑厚庄严,有的只是疲累,说几句便要喘息片刻。

“陛下,臣女……”抬头间愣了一瞬,见龙床边还坐着一个人,一身绛紫,束发玉冠,容颜精致,侧首的凤眼莫名觉得熟悉,修长的手指正端着药碗,专心致志地喂药。

我暗暗嘲讽自己没见过世面,这宫里我素未谋面的皇子多了去了,便继续说道,“现下皇储已定,请陛下恩准臣女和师傅回封地。”

皇帝轻咳了几声,“夭夭,你父王是想让你当上镜国皇后。这些年,我们两国邦交,贸易渐渐繁盛,若朕应允你的请求,便是拿镜国的百姓开玩笑。”

“可……”我一抬眼,见那少年也正望着我,漠然的眸子,仿佛在看一面墙。

“夭夭,你是九公主,要明白自己的使命,若因你一己儿女私情连累两国交战,你如何向老四,向你父王交代?”皇帝缓缓坐了起来,向我招了招手,我木木地走上前,他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放在那少年手心,“夭夭,这才是你未来的夫君,镜国未来的君王。”

我的心蓦然一滞,看向这个面色冰冷的人,他是苏赦?

他也正看着我,却没有任何感情,我甚至一度觉得皇帝老眼昏花,错把其它皇子认成苏赦,怎么会是他,曾经说好的性子柔软的包子少年呢!

“你们自小一起在国子监罚站还记得吗,多年不见,今日便去好好叙叙旧,今夜便让老四叫来侍疾吧。”皇帝抖着花白的胡子,“赦儿,还记得这个与你一起长大的九公主吗?”

他一直看着我,此时忽然勾了勾嘴角,“儿臣不敢忘。”

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清澈纯净,像一汪清泉。

我被他牵着带出未央宫,正与匆匆赶来的苏归擦肩,我下意识停下脚步,却拉着一个趔趄,苏归想出手扶我,而我却不能自控地扑进了苏赦怀里,便收了回手,留给我一个苦笑,转身入内。

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我痛得“呀”了一声,他松开我的手,嘴角沾染着我的血,笑容冰冷,“夭夭,你逃不掉了。”

我摸着流血的手,不确定地唤道:“苏赦?”

他笑意更深,“对,苏赦。”

明月高悬,晚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你…”

“六年,现在肯正眼看我了?”他近前一步,“喜欢吗?现在的苏赦,是否能入得了你的眼?”

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他变化太大,大得让我害怕。

此时的他就像是顶着苏赦名字的另外一个人,一个残忍暴戾的人,王权的争夺者。

我得逃,和苏归一起逃。

“苏赦,你这是在向我挑衅吗?”我看着他,直觉告诉我,一旦被他抓住,他会困我到死,而苏归……

他无意于王位,却因我被牵扯到皇室漩涡中,如果苏赦真是因为我变成这样,他一定不会放过苏归。

“是又如何?这六年,我一日不敢松懈,只为了让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他低下比我高了一个头的身子,“你飞吧,飞得多远,我都能把你抓回来。我们来赌一把如何,今夜父皇必会问询他回封地的意思,看他愿不愿意将你留下,独善其身?”

我心一凉,若苏归不愿,皇帝便会对他留心眼,而他则首当其冲成为皇位的觊觎者。

届时,苏赦有的是理由折磨他,可若他走了呢……

丢下我一人。

他放我回了景渊宫,一直到了深夜,苏归也没回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景渊宫依旧空荡荡。

我好后悔,自作主张去求见皇帝,才会遇见苏赦,害了苏归。

我想念大草原,想念哥哥和父王。

或许我早该想到,是我低估了苏赦,是我伤害了他。

我本想安安稳稳,可命运还是将我推上风口浪尖。

我窝在树下胡思乱想,远处传来脚步声,停在我跟前,一只柔软的大手将我抱在怀里,“怎么一个人睡在这儿?”

我睁开眼,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无声泪下,他好看的眼睛下一圈淡淡的黑影,想我昨夜在景渊宫煎熬,他也定不好过。

他拍了拍我的背,“你受苦了。”

“师傅,让我做你的女人吧,”我松开他,不出意料,他满眼讶异,我红着脸解释道,“若我们有了夫妻之实,苏赦便不会要我了,届时就算我们被驱逐出宫,但至少能在一起不是吗?就算是死,我们也能一起死。”

“夭夭……”他苦笑,“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要了你,”他抱着我,“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我咬了咬唇,“那怎么办呢……要不我让哥哥来接我,只要哥哥来了,他们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了。”

他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顺着我的发。

我仓皇的心也渐渐沉寂下来,闻着他身上的馨香,贪婪地享受他的温暖。

次日,圣上的最后一道圣旨便下了。

景渊宫难得这么热闹。

边牧王超九公主陶夭夭,贤良淑德,禀持有方,于新皇登基同日,迎娶九公主为崇文皇后,四皇子为绮澜王,奉命护送公主出嫁,钦此。

“儿臣,领旨。”

我眼睁睁看着苏归接下圣旨,无助地闭上眼,不想再看。

半个月后。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也是唯一安宁的半个月。

我空洞地站在铜镜前,身上穿着真正的凤冠霞帔,金丝流苏坠在眼前,掩住了摇摇欲坠的泪光。

苏归选择留下,他放弃了独自一人回封地,到最后也放弃了我。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门外站着一个人,侍女纷纷俯首,“参见王爷。”

脚步近前,我未转身,泪已夺眶。

“夭夭……”他正欲开口。

我匆匆盖上红盖头,“我好了,走吧。”

他脚步一顿,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好……吧”

苏赦登基那日,我为后那天,苏归出征。

送别苏归,我不知道怎么进的未央宫,直到一双金丝软靴停在眼前,头上一轻。

我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居高临下地。

空气一时冷凝下来,我绝望地闭上眼。跟前人半晌没动作,不得已又睁开眼看向他。

他动了动,一只微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慢慢往下游移,一个迅捷的动作后我被他压倒在龙床上,手被他反握在手中,只是原本刺向他的匕首此时正抵着我自己的脖子。

不知何时,他的实力竟如此强大,脖颈一阵刺痛,想是已被匕首划伤了。

我被他丫的动弹不得,温热的气息近在眼前。

“别过来!再靠近信不信这匕首能先划破你的脖子!”

头顶的他冷冷嗤笑一声,气息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别过来!”我手上用力,唇间却已满是他的气息。

我下意识松了手。

他的喉咙抵在刀刃上,我只要轻轻一动便能置他于死地,最后却松了手。

他只是轻轻一吻,抬头审视我,伸手拂去眼角不知何时的泪花,“我们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起毁灭。夭夭,就算是死,我也要抱着你一起死。”

他兀自坐了起来,我这才注意到他领口都是鲜红。

他倒不以为意,扯下我繁冗的喜服一块,替我的脖子包扎。

于是次日上朝时,我与他围着一块同色的围巾,不知道的人皆以为帝后伉俪情深,以巾帕宣告其所有权,此风气流传到民间,成了夫妻恩爱的标志。

知道的人都道,皇后疯了,居然在新婚之夜割喉又割伤皇上。

苏赦不准我回景渊宫,甚至让我搬到未央宫与他同住。我便只能坐在未央宫西北角的一株桃花树上,眺望景渊宫的方向。

我们总是互相伤害,或者是我单方面伤害他,每次要见血才肯罢休。

他经常捏着流血的胳膊,饶有趣味的笑容冷得四周温度都下降了,“夭夭,有了这份恨,怕是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了吧?”

有时候他会变回孩时的苏赦,陪我负手站在长廊下看雪,“夭夭,我们要倒霉了。”他似自言自语,我转头看向他,低垂着眉眼,长睫轻颤,嘴角染上一抹苦笑。

“苏……赦……”我唤他。

他抬眸的一瞬间,那眼神好像真的变成了真正的苏赦,那个软糯的包子少年。

“夭夭想去哪儿?我陪你。”他笑容甜甜,好像从前心狠手辣的苏赦从未出现。

“我们出宫吧?”

“好。”他想也不想,牵起我的手。

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市集还是那么繁华,我一遍遍看着这一切景物如昨。

“夭夭,吃。”一根糖葫芦递到我眼前,一恍惚我以为是苏归回来了,一抬眼却看到苏赦笑容灿烂,又递了递,“吃呀,夭夭,这个可好吃了。”

我不确定地看着他,“苏赦?”

“嗯?”他低头咬着另外一根,血红的糖汁流到雪白的手指上。

“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康”二字还未说完,他忽然揽着我一个转身,躲过一道冷光。

他沉着眉,手中的糖葫芦甩了出去,正钉在刺客面门上,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不知是谁透露了我和他微服出宫的消息,眼下四方被苏赦压制着的势力开始顺顺欲动。

正后悔没带暗卫,苏赦抱着我在人群间周旋,忽然在我腰上一托,将我送上屋顶,自己也跳了上来,低头看着四处横尸冷冷一笑,带着我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我看着他冷峻的侧颜,很难把他和刚才津津有味吃糖葫芦的苏赦联系在一起。

“下次还是带暗卫出来的好,如今身份更改,已不能如从前一般随性了。”他抱着我落在一处竹林深处,斗篷在打斗中被他扔了,白雪落得他眉间都是雪花。

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我收回视线。

“冷不冷?”他问。

我没说话,他总是被我伤害,却还敢靠我这么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夭夭。”

“嗯?”

他抿着笑,拈起我鬓边白雪,“难道,我们真的只能以这种方式白头吗?”

我挑眉,“你到底想什么时候告诉我苏归的消息。”

他一怔,“在夫君面前提另一个男人这样真的好?”

见我不答,他嗤笑一声,一脸云淡风轻,“他死了。”

我扯了扯嘴角,“开这种玩笑有意思?”

他耸了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如果你足够了解我,就会知道我根本不打算给你留任何希望。”

白雪渐渐落大,我想笑,因为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却扯不动嘴角。

自那以后,我从伤害苏赦变成伤害自己。回宫后他雷厉风行地查出了刺客所属脉系,一干人等皆是株连九族。

他操控朝阳风云变幻,还要担心我在未央宫是否安好,除了上朝,其余时间都将我带在身旁。

宫人小心翼翼侍立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着:皇后这下是真疯了。

我想我也是疯了,我经常看到苏归,还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还看到苏赦哭了,不是号啕大哭,而是一个人坐在我的床沿无声泪留。

苏赦怎么会哭呢?

我傻傻笑,他只会杀人,为了任何目的,不择手段。

这夜,我赤脚站在大理石地面上,慢慢踱着步,听着门外苏赦和太医议论。

怎么才能弄死你,或者弄死我自己。

“苏归……”我想起自己心心念念在夜深人静时写下的字字“平安”,他在一旁静静看着我,想来是真是讽刺。

因为苏赦,我的一生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推门进来,带来些许寒风,我看向他,“回来了?”

他怔怔看着我。

“苏赦还说你死了……”我笑着笑着还是哭了,“我好想你啊,想得心都疼了。”

“夭夭,我是苏赦。”眼前人渐渐清晰,我吓得缩回手,一个踉跄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默不作声将我裹在大衣里打横抱起。

我好像做了一场迷幻的梦。

梦到苏赦,梦到光和血。

除了上朝,我整天都能看到他在我眼前闲晃。

他支开了其他人,抱胸站在树下,身上还穿着朝服,“用早膳了吗?”

我笑着看他,摇摇头,纵身往下一跃,他手忙脚乱接住我。

我在他怀里笑,那一瞬间,苏归的脸渐渐与他的重叠,“苏归……你回来了?”

他凝眉,将我放在树下竹榻上,“七年了,还不肯清醒吗?他……不会回来了。”

“七年了……”我无意识地喃喃,“差不多了……差不多是时候了……”

“什么?”

我看向他,认真地看着,“苏赦,我想去云门山。”

“去那儿做什么?山高路远的,怕你受不住。”他轻轻蹭了蹭我的鼻尖。

“有你我才不怕。”我娇嗔道。

他似乎很意外,憔悴的凤眸尽是讶异和兴奋,那日,他笑的很开心,我也跟着他一起笑。

也是这一生最后一次。

可真到了临行前,他却不那么开心了。

甚至驳回了我说要带些暗卫,临行前夜,他与亲信在书房呆了一整晚。

直到次日,他将我抱上马车,自己亲自驾车。

我掀开帘子与他一起坐在外面,靠在他肩上,这么多年,日夜相伴,他的气息不能再熟悉,此时靠在他身上,竟毫无不妥。

“累了就睡会儿。”他腾出一只手揽着我,“我在。”他似想到了什么,“苏赦在。”

“嗯。”我闭着眼,马车轻晃,阳光懒懒打在我脸上。

三日后,我们来到云门山下。

他望着这巍峨的高山,“真的想上去?要不我带你飞上去?”

我心里一惊,“这么高你也能飞上去吗?”

他又看了看,迟疑道,“应该没问题吧……”

我看着她,想不到他的功力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

“全身贯注是没问题,但若气息不稳,便危险了。”他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怎么样?要我带你上去吗?”

“不用,”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兀自向前走去。

山林间树木苍翠,鸟语花香。

不一会儿我便开始气喘吁吁,他依旧气定神闲扶着我,看我的眼神也是玩味,“何必要来这么高的山,现在可是一半路程都没到。”

“可,可是天色……”我气喘吁吁。

他看向四周,“嗯,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说着扶我在大石头上坐下,松手那一瞬间,我反手抓紧了他的,“苏赦,你怕死吗?”

他低着头,反手握紧了我的,“我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在你手里。”

“那你还陪我来?”

“能让你开心的事,为何不做?”他闲散地坐在我身旁,侧头看我,笑容清浅。

我白了他一眼,不喜欢他总是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从未想过,苏赦居然会是个路痴。

我们在云门山上绕了好几天,虽然有全能人才苏赦在不必担心吃睡,可却怎么也找不到路。

“管他东南西北向上爬就对了!”我气的暴跳如雷,“你不认识路还偏离主道休息!在路边休息不就行了?!”

“那也不算路啊。”他无奈地看着四周,“何况我也没来过这儿。”

“败给你了!”我甩甩手,“走,回山洞。”他笑容可掬,乖乖跟在我身后,“夭夭,你饿了吗?”

坐在他的大衣上,我摸了摸肚子,“嗯……有点。”

“那我去找吃的,你别乱动。”他看看四周,将火堆周围的干草踢远了些,忽然转身认真地看着我,“夭夭,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的。”他眸光清澈,水雾氤氲。

暗叹这么多年的互相折磨,他就是心里素质再强也要被我折磨成神经衰弱了。

“嗯,等你。”我下意识地冲他笑,“乖乖等你。”

他走后,我自己也有些愣神,为何刚才的笑让我感觉那么舒心。

仿佛许多年没有笑得那么安心,仿佛我真的很想等他回来。

苏归……苏不归。

这段时间好像没再看到苏归,更多的是苏赦鞍前马后的身影。我指间绞着干草,一阵困顿,走到洞内深处干燥的地方躺下,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感觉睡了没多久便被一阵地动山摇惊醒,我睁开眼,头顶轰轰声震耳欲聋。

打雷了?

快下雨了,苏赦还不见回来。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头顶簌簌落下几颗小碎石,我意识到不对,刚想往外跑,一块大石头轰然坠落,我被惯性一推撞在墙上,瞬间眼冒金星,一只手扶起我,“夭夭,你没事吧!”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的一声巨响,他松开我,嘴里吼着,“夭夭,快出去,爬也要爬出去!”

我回过神,他蓄力拍开身上的大石头,拉过我的手,我看着他,忽然想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我被他护着走,他一直在身后替我拍走那些将要砸中我的落石。

忽然洞口一阵轰隆,瞬间被掩盖了大半,他手中蓄力将我推出洞外很远,我摔在草地上,眼睁睁看着他被石块砸中一个踉跄,几乎同时被铺天盖地的大小石块淹没。

“苏赦!”我不顾依旧滚滚而下的石头,拼命翻动着压着他的石头,可我还没挖到他,一股血流已经先一步流淌在我腿边。

“不……苏赦……混蛋,你不是很厉害么!苏赦!”

我马不停蹄地刨着,忽然碎石一动,一只沾染了不少血迹的手探了出来,随后是他,胸口一片鲜红,嘴角依旧在蜿蜒而下。

锦绣华服蒙尘,他狼狈地趴在土中望着我笑,“夭夭,没事,就是屁股有点疼……如果这次我们能一起回家,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怔怔落下泪来,从未见他如此无助的模样。

“你先出来,出来我们就好好过!”我扒拉着他周围的石头,扒了一半忽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一块巨大压在他身上,腰部以下血肉模糊。

“苏……”我忽然失去了言语的力气。

“嗯^”他枕在手臂上半睁着眼,像一只刚睡醒的懒猫,“夭夭,马上就要自由了……你开心吗?”

夜深露重,我满手满眼都是他的血。

“苏赦…你醒醒,别睡好不好?”我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趴在他身上给他取暖。

“夭夭,你好香。”他身下的血圈越划越大,脸色苍白,意识渐渐被抽离,“你一个人该怎么下山呢……”

“夭夭,我爱你。”

“夭夭,别恨我。”

“夭夭,能不能说一句你爱我。”

“你自由了……夭……”

荒山野岭,我哭的像只孤魂野鬼。

苏赦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赶了他一辈子,最后也留不住他。

朝阳渐渐露出一丝边际。

我蓬头垢面地坐在乱石旁,看他安静地沉睡着。

锦袍衣袖被无数尖石划破,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密密麻麻的陈年伤灼伤了我的视线。

我们的争吵总是以他负伤落幕。

他经常捏着流血的胳膊,饶有趣味的笑容冷得四周温度都下降了,“夭夭,有了这份恨,怕是生生世世都忘不了我了吧?”

他还说,要死也要抱着我一起死。

我牵起他冰冷的手,血淋淋的,像我的心一样,这只手的主人自己先走了,没有带上我,也再不会用它顶着伤依旧那样无畏地抱紧我。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眼睛一阵剧烈的刺痛,伸手摸了摸,模糊看到摸下一手湿漉漉的血痕。

【青儿】

等我得到消息跑到未央寝宫时,大厅站满了人,却静若无人。

她闭着眼浑身是血地坐在床上。

不见陛下。

我红了眼眶,低头上前接过侍女的热巾,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泪。

太医说,皇后伤得最重的便是眼睛,手被碎石划烂,怕是以后也不能再用了。

“陛下他……”我还是不死心。

太医摇摇头,“臣等找到时,陛下早已驾崩。”

夜深了,皇后娘娘遣散宫人,只留我一人服侍。

次日,他的亲信宣布遗召,陛下无子嗣,传位于八王爷苏晖。

新皇登基后,尊先皇后为湘熙皇太妃,迁居景渊宫。

我们又回到了这里,她孩时种下的桃树如今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

“青儿,是不是又下雪了?”她坐在廊下,侧耳倾听。

“回皇太妃,今年的雪来得早。”我将手炉放进她怀中,看着她无神的双眼,想起自己伺候她多年,从一个玉雕玉琢的瓷娃娃,到现在如枯叶还乡。

“他走的那一年也是这么冷……噬骨吸髓的冷。”她扯了扯嘴角,不过三十年华,已如风烛残年。

想想先皇已经走了三年,他走的时候才二十九岁,尊而为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今天是他生日……”她静静说着,“他最后一个生日,哀家刺伤了他的肩膀……”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他还是抱着我,留着血抱着我。”

“皇太妃……”我抹了一把眼泪,她微微侧首,“青儿,你唤我的名字罢。”

我一怔,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就当我求你,他走后,好久都没人唤我的名字了……”她抿了抿嘴,红唇轻颤,“真的好想他啊……就算他杀了师傅,不,是我,是我对不起师傅……”

我强忍着不哭出声,想起那年,边关急报,王爷负伤后病重。

陛下在书房一甩折子,堂下太医下意识地一颤,“把宫里最好的太医都派去,一定要给朕治好他,不然你们就跟他一起去吧。”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还有,此事绝不能让皇后知晓。”

可没过多久便传来王爷病逝的消息,边关条件残酷,王爷相思成疾,终是苟延残喘了一年,在次年病逝。

托人送回一封信,是给陛下的。

我们都不知道那信里写了什么,陛下看完以后便烧了。

之后陛下杀光了那年医治王爷的太医,却告诉皇太妃王爷是他杀的。

皇太妃哭着告诉我,那眼中毁灭的光芒吓得我周身冰冷,可陛下不许我说出真相。

我现在才明白,当年陛下是不想让她内疚自责,才将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曾问陛下,这么做不怕娘娘更厌恶陛下吗?

“朕没办法让她爱,那便恨吧,多一份恨,便能记得朕久一些。”他笑容淡淡,出神地望着未央宫西北角桃花树上的那个人。

“皇太妃……奴婢有事禀报……”未等她回答,我便说出了四王爷去世的真相,低头等她怪罪。

半晌她也没说话,我小心翼翼抬眼看她,见她睡得安详,嘴角含笑,早已没了气息。

她身后的雪势越来越大,零星白雪调皮地窜入长廊,落在她指间不化。

远方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孩童间轻灵的笑语伴着一个软糯的少年声,

“夭夭,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好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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