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志成热心筹聚会

希正一觉醒来，已经是7点多了，还是被窗外的汽车喇叭声吵醒的。起床时，还是有点咳嗽。于是又跑到东河边桥边摊，喝了一碗豆浆。在回程的路上，顺带在强力凉茶店买了一瓶凉茶。

回到住处，希正把一瓶强力凉茶一口气喝完后，想起也没什么事，就给苏桂芳去了个电话，问一下小孩的学习情况。苏桂芳说，小孩知道自己的爸爸不在家，在家坐不住，约了院子里的小朋友出去玩了，就跟桂芳多聊了几句。得知希正呆在住处闲着没事，桂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说拼了命下去闲坐着，不如回家陪孩子。两句不合，就把电话挂了。希正赶紧再拨一次号，桂芳接了，说话费贵，省着点，又挂了。希正一时愣住了，闷闷不乐。中午将就胡乱吃了两包康师傅后，觉得很疲累，早早躺在床上看电视，迷迷糊糊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铃响了。希正以为桂芳回心转意了，赶忙接通了。没想到是志成，问希正在哪里。希正如实说了。志成叫希正不要安排饭局了，有几个好朋友听说希正没回家，想请希正吃个饭，最好能赏脸参加。希正不假思索，满口答应了。志成说半个小时后，李超会开车过去接，到时在楼下等就行了。

李超果然准时，希正上车后，发现是空车，问李超。李超说，常委刚起床，现在过去接他不耽误。

李超开车到质量技术监督局宿舍门口停下，志成刚好下楼，希正这才知道志成的住处。

志成说，质监局兴建办公楼和宿舍楼，自己帮忙在选址和减免各种费用上出了不少力，所以局里特地给市委安排了五套房作为交流干部住所，目前老大、市长、党群书记、纪委书记和我各住一套，没有多余的了。希正心里很是羡慕。

车子开到一个小巷口，志成叫停，让李超回去，不用来接了。

希正随志成走近小巷，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栋挂着私房菜的小楼，按了对讲机，门开了，两人直上二楼，推开了开罗房，里面已经有人开台在打麻将，旁边有人观战。见有人进来，纷纷把牌推倒，罢战起身迎候。志成分别做了介绍。

原来在座的有供电局的陈闪星、公路局的王壮、建设局的李胜、公安局的郑先众、已经退休的人事局长沈彪，还有河丰县法院的柳谷、外地为官的蔡东惠。除了郑先众，都是本单位的老大，在志成的介绍下，一一与希正握手派名片。希正抱歉说名片忘记带了，主动把自己的手机号报上。

开饭时，大家抢着让希正坐主位，希正谦让了一番，说按年龄来，把主位让给了志成，自己坐在他的右侧，柳谷居左。原来他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是山丰的法院院长了，后来交流到河丰法院，据说任期已满正在活动，准备交流到珠三角去。李胜主动坐到靠近门口的买单位置，与志成对面。说，今天我输了，罚酒买单。

原来聚在一起时，李胜和大家打赌，说有谁能把新鲜出炉的希正请出来吃饭，算他输了。结果蔡东惠给志成打了电话，通过志成成功把希正请到。志成说，别的饭局要提防一点，但组织安排的都是可靠的，语气一副自鸣得意的调调。

希正算是到任后，第一次被人请出去吃饭的，没想到还成了赌注，心里觉得很滑稽。

蔡东惠听说希正被安排挂驻到木西镇西岩村，很为希正抱不平，说是故意的，要志成想办法更改一下。志成支支吾吾，含含糊糊应付了几句。希正说，没事，反正不是我去，也要有人去的，轮到谁都是一样。蔡东惠听了禁不住站起来敬希正一杯，说我就是西岩村的，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希正很感动，回敬了一杯。蔡东惠坐下说，既然希正书记给我们面子，今晚一定要让他吃好喝好，工作上要抬好轿子，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大家随声应和，一起干了一杯。

郑先众走过来敬酒。说自己分管治安，有事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杯中酒干了之后，郑先众附在希正耳旁，小声说，到时候拿一张身份证照片给他，他负责再办一张本地的身份证，方便开展工作。希正一时反应不过来，答应了。

饭后，大家边喝茶边闲聊一会。李胜提出要安排下半场活动，志成说还有点事和希正书记商量，就不参加了。

两人告辞出来，边走边聊。

志成说昨天给的希正的资料，是李厝围支书的亲戚，很可靠，家里在省城也有房子，周末送希正回家，吃住不用操心，省了很多麻烦，问希正考虑得怎样。希正犹豫了一下，说，等配了车再说吧。志成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分道路口，希正与志成道别而回。

希正洗完澡一会，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嘉熙和秋庭，说是知道老师周末没回家，刚才看到房间灯亮着，就过来陪陪老师。林秋庭带了一斤铁观音过来，一套精致的茶具，主动煮水泡茶。希正打心里感动，说，自己从小就在外面闯荡惯了，换个地方工作也很平常。

大家聊起以前学校的人和事，感慨了一番。话题逐步转到了希正所住的307房上来。林秋庭说这套房是市政府办公楼迁址后第一任县委书记用过，后来嫌吵搬走了。此后一直是给交流的县领导使用，先后住过三任书记，两任挂职副市长，还有一任组织部长。最近是省委“固本强基”工作队在使用。说起这些典故，林秋庭如数家珍，希正听得有点痴了，一问，这个林秋庭果然不凡，在政法委工作，已经是执法督察室的主任了，不是一般的厉害，令人刮目相看 。林秋庭以为希正不信，指着所坐的藤沙发，说，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没换过，然后看了看台式摇头电风扇的牌子，说，还是钻石牌的，号称“用不坏”已经很少见了，当年刚出产，没有县委书记的批条还买不到，现在有人专门收购，作为古董收藏。

希正说，自己住了几天，还是比较满意，就是太靠近河边马路了，天不亮经常被汽车喇叭声吵醒。

林秋庭说，山丰是“三不管”地方，外来干部也没人理睬的。好多领导喜欢自己在外面租房独住方便。还说，自己在附近有一套房，三房两厅的，正好空着，如果不嫌弃可以搬进去住，算是借给老师住，不收房租的。说完就拿起手机准备给家里人打电话拿钥匙。希正道了一声谢，说没必要，自己反正是一个人住，还没来几天就搬出去住大房，会惹人闲话的。

林秋庭说，老师误会了，只是很多人说，这套307房风水不大好，曾经住过的领导后面的遭遇都不是很顺。希正说，既然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那就听天命尽人事。还说自己不喜欢住太宽的房子，太空荡了心里不踏实。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突然门口有个人闪了进来，嘉熙吓了一跳。

原来是陈续祥，骑单车路过，看到灯亮着，也就上来坐坐，顺便提醒一件事。

希正请他坐下喝茶，问他是什么事。

老陈说，外面都传开了，说新书记还没到，就安排挂驻到全市最烂的镇最烂的村，分明是刚学会剃头就碰到一个胡须佬，千万不能答应去。

秋庭说，可能领导的想法是“是骡是马，要拉出来溜溜吧”

嘉熙说，要试一试本事也不是这种试法，说不好听，可能是先来个下马威吧。

老陈说，我就是木西镇的，那个镇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希正一下子来了兴趣，要老陈介绍一下。

老陈说，木西镇有22个行政村，要什么有什么。要说木西镇很烂，是有点冤枉。改革开放前，木西镇是个农业大镇，无论是交公粮还是修水利，年年先进。在那里当领导的都升官了。那时是打破头都抢着去的。

老陈喝了口茶，继续说，后来改革开放了，人心不古，很快由第一变成了倒数了。那个西岩村，是个杂姓聚居村，进出一条路，易守难攻，村里有29个姓氏，人口居多的是陈蔡两姓，各占三成多，农林牧渔也是年年先进，村里有万亩荔园，黑叶荔枝品种，当年要打条子才能买到。

希正插一句，这样的村子怎么会是最烂的。

老陈说，你不知道，最早是村委鬼迷心窍，想挣快钱，集体决定走私，结果给一锅端判了刑，从此元气大伤，没人理事了。后来又是抓计划生育，凡是外人进村的没有被打的。村里房性械斗，屡禁不止。打死人的全家逃走，死了人的人家，把棺材埋到对方家里，十多年了，没人处理，树都长了两米多高了。

希正说，这么大的事没人管，我是不相信的。

老陈说，后来三讲，有一位省领导挂了点，下大力气整治，派了固本强基工作队，还拨了一百万元给村里建了小学。可是工作队撤后，还是毫无起色，听说有村民向镇里要建小学的征地补偿款，要不到就拿锁头把校门锁了，开不了学。

秋庭说，确有此事，村民多次反应建校的钱花的不清不楚，要查账，否则就阻挠换届，领导都很头疼。有一位领导还形象地说，西岩村就象一块豆腐，无法着力，用力小没效果，用力大就碎了，都无计可施的。

嘉熙说，我有个同学，是西岩村的，姓李，在村里是小姓，家里经常受欺负，毕业后打死都不回来。

希正心里暗吃一惊，急忙问老陈说，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老陈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积重难返，只能慢慢来，否则村民很聪明的，跟你斗智斗勇，就麻烦了。

希正说，你认为应该从哪里入手？

老陈说，自治最好。村里两大姓，一姓当支书，另一姓就要安排当村委主任，否则神仙都无法。

希正说，这样的办法镇里不知道吗？

老陈说，问题就在这里，大家都知道，但没法办到。

希正不解。嘉熙笑着说，村里的党员姓陈的占大多数，但是都是老家伙。那些支委基本上都是父子兄弟，支部会都可以在家里开了。别人想入党，都通不过的。姓蔡的没有一个党员，意见很大。

希正如听天书，半晌作声不得。

嘉熙一看时间不早，说还没洗澡起身告辞，林秋庭也跟着起身。希正提起茶具，说，茶叶收下了，茶具就心领了，放着也是浪费，秋庭说是一点心意硬不拿回，希正硬塞给嘉熙带走了。

老陈等两人走后，郑重地建议，要找上面领导做通工作，把挂驻点改了。希正点点头，表示感谢。

两人沉默了一阵。希正不时劝老陈喝茶。老陈一时找不出新的话题，也告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