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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龙

2015-11-08  本文已影响51人  青苔ZY

提到海龙,花溪人没有谁不暗地说他是“流子”的。

花溪村就是个山旮旯。从外头进村的路全是土路,窄不说,路一边是裸露的山体,另一边往下几十米就是一条河。车子在路上跑,隔不了多远就一个转弯。坐在车上的人呢,总冷不丁地屁股被颠得离座位老高。最要命的是对面也有车过来的时候,里头的车把路边的花花草草都辗平,轮子眼看要爬上山了都没法让过去。只能倒车,倒到稍微开阔点的地方。

这样一折腾,车上的人早就骂开了。海龙就在这辆车上,数他的声音最大:“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老子坐车的时候就过来了。难怪海龙会这样说,海龙在外头混了好几年,没回来过几次。正是年底,车上的人多是出去办年货的,带回来的东西也差不多,无非是鞭炮,拜年货,零食,肉,蔬菜这些。海龙跟他们不一样,这些他都没带,尽管他爸已经提前给他打电话让他进村时把东西都买好。他可懒得管,他带回来个女人,就坐在他旁边。

车上的人早就注意到了,一看就晓得是外面的人,花溪村的女人可没有谁会染一头金黄的头发,涂指甲油,纹眉,还化妆的。还不止,海龙搂着那女人,一直往她身上凑,两只手在她腿上,腰上摸,两人时不时轻笑成一团。车上的人互相使眼色,好像鄙夷看不下去,好像又装作无意地看两眼。

“海龙,你今年怎么回来了?”问话的是村支书王国胜的老婆。

“在外头耍好了,回屋蹲几日。咳,再说,看到没,”海龙朝自己座位里头女人的肚子努了努嘴,接着说,“我把她肚子搞大了,她死活不肯打掉,我也没得法噻,倒霉。”

王国胜的老婆看起来有些尴尬。海龙让她宽心,笑着说:“没得事,她听不懂我们的土话。”

年底的花溪村不比平常,热闹得很。出去的人都回来过年,有在外头打工的年轻人,有在外面定居的父母带着小孩子。吃完晚饭,年轻人们肯定要去的是海龙家,为赶场子——押宝。稍微慢点,就只能在人群外踮脚伸脖子看了。押宝很简单,用一块银元,一面是数字,一面是孙中山的头像,抛起来,快落桌子时用木碗扣住,然后大家下注,押正反。往往看的人比真正参与的人要多得多。海龙在人群中间,正在抛银元,大家的目光跟着银元上下游移,有人喊“正正正”,有人喊“反反反”,一声盖过一声。揭开碗,海龙大笑起来,不一会儿就数起了票子。

“海龙,看来你在外面这几年蛮潇洒的嘛,人模人样的,都穿西服打领带了。”田武趁海龙数票子的时候打趣道。

“你晓得个屁,在外面你没得钱也要把自己穿好点,不然连狗都不如。”

田武是为数不多的还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其实也不年轻,只是和村里六七八十岁的人相比,四十多岁的田武只能算年轻的了。他还是光棍,男女老少都叫他“孤老田”。他倒也不在意,随别人怎么叫。

“是是是。看你带了个老婆仔回来,今年是不准备出去啦?”田武笑眯眯地说。

“肯定出去,屋里有什么耍头,老婆就让她留着带孩子。”

“那你放心啊,不怕她......”

“偷人?除非她偷我屋里老头。”

周围的人都大笑起来,也不押宝了,

“真是海龙啊,这话也只有他说得出来。”人群里不知谁说道。

年底的花溪村,天天有人家杀猪。杀猪总是在大清早,在被窝里听得到猪一直嚎叫,开头觉得吵,慢慢地声音小起来,变得凄厉,最后声音没有了,你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往窗户外望去,天还是麻麻亮,但能看见忙活的人们,还有拖着一路的猪血。猪血被专门盛放在一个大盆里,后来成了固体,有孔,鲜红鲜红的。猪血用来煮苕粉仔,一大锅,杀猪的人家会给邻居左右送上一碗猪血汤,顺便唠嗑几句。不知道谁说起了海龙。

“现在都不兴押宝咯,过年都没得啥好玩的。”

“是啊,以前海龙在的时候,那么多人围着押宝多好玩。”

“他上次回来一年后就死啦。”

“听说是得肝病死的。”

“一直待在家治病,就是那个女的,带着孩子后来跑了。病情恶化后,脚肿得老大,嘴唇也是紫的,还咯血。”

“他在广东的时候进过派出所,被警察半夜吊起来打过。说是那次肝就被打坏了。”

“为啥进派出所?”

“嫖吧。”

“应该是闹事,他拿刀砍过人。”

“那年头国家严打,他迟早是要关进去的。”

“......”

猪被劈成两半,一半倒挂在木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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