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女儿
01
初冬的清晨,难得一见的阳光。路人准备去公园走走,他在河边四处游荡。
路人突然看见岸边放着一个书包。或许是想找到失主,他翻开书包的拉链,里面堆着密密麻麻的劣质绿色纸张,仔细一看全是初中各个学科的试卷。
“这是复习的时候一不小心丢了吗?”他
想,“得赶紧给警察打电话还给孩子。”
“嘟--嘟--”,警察接了,他连忙说出她的学习班级,轮到姓名时,他一个一个字说:“申蒲智,申是申请的申,蒲是菖蒲的蒲,智是智慧的智。”
警察来的很快,跟着警察来的还有一个略显颓废的男人,他是申蒲智的父亲。
路人打量着那个孩子的父亲,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刚长出细微的胡茬,衣服也是皱巴的不成样子,裤腿一个挽起一个放下,皮鞋边缘因为奔波而蹭上了一点泥。
父亲有些局促的给路人递了烟,路人准备回绝:“这有什么··. . . . ”,一个从父亲脸上滚落下的豆大泪珠打断了这段预备长篇大论的获奖感言,路人没再说话,只是接过烟准备悄然离去。
在他离去的间隙,恍然听到父亲和警察交谈什么。
02
“我们查看了沿河边缘的监控,初步判定您女儿是在这附近跳河自杀······.”警察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顿了顿,恍惚下了很大决心:“请您节哀。”
警察面前的父亲突然沉默,那略显焦急的手指交错也停了下来。仿佛女儿自杀的信息如同晴天霹雳,身躯也随着信念的崩塌而逐渐佝偻。
片刻之后一切都趋于平静,他脸上再次浮起有些拘谨的笑,递了烟而后喃喃说道:“警察同志折腾了一夜,真是辛苦了。”只是再怎么平静,眼底的悲伤都如同决堤般奔涌而出。
警察不知如何面对父亲的绝望,只是接过烟,讪讪走开后和同事一起打捞尸体,独留父亲在原处沉默。
父亲仍旧一言不发,他缓慢地蹲下,准备点支烟来平复心情。或许是因为早年为家庭劳累奔波致身躯腐朽不堪,又或者是连夜地找寻让他精疲力尽,他忽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河床栽去。
03
好在警察见惯了这样的生死离别,并没有离开父亲很远。他迅速地冲向河坝,将还没有滑下去的父亲抬起来。
“可不能······还是要保重身体。”警察急忙开口。但他知道此时说这些无异于是白费口舌,但斗转星移,时间终究会治愈一切。
父亲摆摆手,努力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我,我不会的。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说完就瘫坐在地上。
片刻之后,他再次抬起头:“我女儿呢?她要入土为安的。她还那么小,没人照顾她,受欺负怎么办?”
父亲今年不过四十岁,本还当得上一句正值壮年。但他此时头发凌乱,眼睛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因为失去至亲的痛击,活像一个坐在地上无端发疯的精神病人。
警察不知要怎样面对这位可怜的父亲,这种生死离别几乎每月都会上演,所说出的安慰之语也不过是空泛又无谓的套话。毕竟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切实体会到他人的不幸与悲哀。
是以他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快了。”
04
这是公园外的一条河,所以并不深,水流也没有特别湍急。把申蒲智的遗体捞上来,也不过只费了五十分钟而已。
但这五十分钟对于这位可怜的父亲来说,却是堪比锥心的折磨。
父亲年幼时家庭贫困,还没读完初中就早早辍了学,去镇上给别人做炸油条的小工,有时还要卸重达几十斤的面粉。
早年的经历连累了他本该逐年长高的个子,也落下了病根。一到下雨天,父亲的骨头就酸疼无比,但家庭的重担好似一座无法挪移的大山,狠狠压在父亲身上。他只能爬起来去做和往常一样的工作。
父亲此生没有别的心愿,只想让自己的儿女不再如同这般吃苦费力也挣不到几分钱,他没有什么别的门路,仅能让儿女用读书来拼一个好的前程罢了。
他想不通,明明只是几句简单的责骂,怎么能让女儿趁着红绿灯下车,跑到这里来跳河呢。他同样经历过这一切,为什么女儿不能理解他的辛苦。
但当面对被河水泡得发白的尸体时,所有的埋怨和不满都化作虚无,只剩下肿胀的双眼和哽咽的泪水。
所有的话语都晚了,她的耳朵已经被河泥死死堵住,再也听不到了。
父亲并未在绝望的悲痛中坚持多久,在他看到女儿遗体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父亲看着床边静坐的妻子,无助地哭出了声。丧女之痛重重地打击了这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仅有两人的病房蔓延着沉沉的死寂。
黑夜逐渐将太阳发出的最后一丝光亮吞噬殆尽,只留头顶的灯发出刺眼的冷白。
05
昨天殡仪馆的灵车就接走了女儿的尸体,父亲并不敢见女儿的最后一面。毫无疑问,他已经在内心认定自己是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他们除了女儿还有四个带病的老人需要吃药治疗,吃药治疗要花钱所以就必须活下去。
他们没有时间再悲伤更久了。
父亲从殡仪馆接出女儿的骨灰盒,递给了她的母亲。母亲轻轻地摩挲着骨灰盒的盖子,好似逗弄刚出生的婴儿,也仿佛只是抚摸女儿沉睡的面庞。
骨灰盒上渐渐下起了雨。
他们并未在殡仪馆停留多久,父亲还要回趟家,拉出女儿的学习用具、书籍、日记还有平时穿的衣裳。之后还要回家乡的警察局吊销户籍,让女儿魂归故里。
父亲找了个代驾,他们拉着女儿的东西回了家。
06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呼啸的风声中好像藏着深切的悲痛,他们用了半天时间就到了家。
父亲接过母亲手中的骨灰盒,让母亲拿着铁锹后来到自家的田地里。
他拿走母亲手中的铁锹,一铲子挖下去,土也跟着雨水扬到旁边。片刻之后,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进去,像是捧着极其娇弱的婴儿。
父亲又把土填了回去,空旷的田地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小土包,他的女儿要在这里长眠。他们开始烧那些千里迢迢给女儿带去的东西,明亮的火光在阴天中很是显眼。
村长远远看见后快步走来,他看见那个未曾见过的小土包,心下了然。他没吭声,悄悄的离去了。
女儿最终还是困在了那个贫瘠的乡村,她的梦想也随着自己的东西一同化作灰飞逐渐消散,再也无人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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