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五载与一生一世：文科生北美求职记
文/枫樵
01.未来
这几天一直在等面试结果。起初的激动、释然渐渐变成了忐忑、绝望，最后两天简直度日如年。
一通电话终于结束了我的痛苦。
“校长看了你的教学视频，对你挺满意……”多伦多中文学校的HR说。
当时我正在商场里陪朋友买菜，希望借此分散一下注意力。结账后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未接来电，我赶紧回拨，果然是HR打来的。对方询问了我今后的个人规划，又耐心地向我介绍接下来的培训日程。
挂完电话，我仿佛置身梦境：几分钟前还在迷惘中挣扎的我，此时已经是一个能够安然迎接毕业季的准“打工人”了！
那是五月的一个艳阳天，一周前，我刚刚经过两轮面试的考验，信步踏着开满金色蒲公英的小径出门散心，现在我又循着落满粉色晚樱的草地往回走。
经过几年的摸索，未来的路已渐渐明晰。都市的繁华旖旎在向我招手，而小城的水木清华也让我眷恋。
02.永不停止的脚步
闯入一片新天地的喜悦尚未沉寂，新的挑战就已纷至沓来。培训的第一天，HR突然让我提供推荐人名单，这件事虽然不难，但也要费一点周章。
我想起在公立小学实习结束的那天，指导老师阿姆斯特朗关切地问我今后打算去哪里发展。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去多伦多中文学校做老师，我刚刚面试完，正在等结果。”
“太棒了！保持联系啊，后面有什么进展别忘了告诉我，如果需要我写推荐信也请说一声！”隔着电脑屏幕，她深邃的眼睛里折射出柔和的光。
“谢谢您，以后需要学中文可以找我！”我揶揄地回应着，并没有留心西方职场所看重的“推荐信”。
“这是王老师和我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天，同学们说声再见吧！”放学时，阿姆斯特朗的声音格外清亮。
“再见王老师！”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童声，一张张可爱的笑脸在屏幕中闪现。
“再见朱莉娅，再见查理……感谢大家！“我郑重地向每一个孩子挥手，直到他们全部离开。
“再见克莱拉小学，再见西大。”我心中默念着。在二维空间里，似乎没有什么事不能高效完成。我挂断视频电话，两年来跌宕起伏的学习生涯就这样云淡风轻地结束了。因为疫情，毕业典礼也改为了线上，大家足不出户就可以“参与”。只不过，我很难想象没有了扰攘的人群、鲜艳的捧花和学士帽，这场意义非凡的庆典将会多么单调。
HR要求推荐人中必须有一位是实习工作中的督导。阿姆斯特朗很快就回复了我请求推荐的短信，另外两位大学老师也对我非常支持。很快，三封推荐信就凑齐了，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培训中。
03.搞砸的培训课
培训的第一次试讲在周末。我仿佛又回到了面试阶段，开始努力写教案、做课件，然后挤出时间练习讲课。我甚至还制定了几个备选方案，以防万一。
试讲前我反复提醒自己，这次虽然有评分，但并不是筛选，无需太紧张。我像往常一样用自己的电脑登陆网络教室。开场进行得还不错，然而上课的第五分钟，家里的网突然断了！我赶紧用手机开流量登陆，可页面太小，严重影响互动。我硬着头皮接着讲下去，但因为总共只有十五分钟，中间进度又被打断，我准备的内容没能全部讲完。
下课后我依然心有余悸，我颓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搞砸了第一节课，我所有的努力竟然都比不上光缆里的一个误差，这听起来简直像一个玩笑！
室友小杰和小花见状都围了过来，听完我的遭遇，小杰却不慌不忙地说：“这不是你可控的因素啊，只要自己尽力就好……”
我无力地抬起低垂的眼皮：是了，人只要活着，每一天都会面对挑战、承受压力，所谓的一劳永逸只是个乌托邦。
谁的生活里没有一地鸡毛？我们跌跌撞撞、修修补补，然后照常赶路，好似风过无痕。
04.三年五载和一生一世
晚上，负责培训我的“老教师”S小姐在视频电话里和我进行了分享交流。
“看得出来你的准备比较充分，还有你xxx环节安排得不错；其实我给你的材料在十五分钟内是讲不完的，我是想看到你对内容进行的取舍……”她一针见血的点评让我豁然开朗，中肯的建议驱散了我心中的忐忑，让我转而关注比眼前的评分更重要的事情：从成败中汲取养分。
“作为过来人，我希望我的经验能够帮到你。”她呷了一口奶茶，“只要你尽力而为……”与其说是督导，我觉得她更像是一位伙伴。
我们从职场聊到日常生活。S小姐独居在多伦多城区的公寓里，“东漂”至今已六、七年。她向我谈起那个花花世界里吃不完的美食、没完没了的游行和赛车。她把自己的小家布置得简洁温馨，看起来是一个很懂得宠自己的大女孩。
漂泊的人渴望稳定，稳定的人向往漂泊。究竟是我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
S小姐说，她很容易满足，不上课的时候，她会挤出时间玩乐高。我看着她如花的笑靥，从她的只言片语里仿佛窥见了自己今后的打工仔生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张爱玲的话：“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我还是喜爱教书的，最忙的时候每周在校工作五十个小时我都挺过来啦，倒是不觉得有多累！”她乐颠颠地说。
龙应台曾写给儿子安德烈这样一段话：“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而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做理想的工作，即使再忙，也能让心灵找到栖息之所。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是幸运的。
04. 完美的Wi-Fi
为了避免之前的惨痛教训，我开始紧锣密鼓地实施“拯救Wi-F”计划。我给自己的电脑买了网线，请求客服刷新网络，甚至向房东阿姨打听信号更稳定的运营商，考虑换个套餐……
我打了许多电话，依然一头雾水。我力求把断网的问题彻底赶出我的生活，忙得晕头转向。
一旁的小花却不紧不慢地说：“是Wi-Fi就必然会出问题的，哪有十全十美的网络呢？我和爸妈视频的时候，他们的网有时也会卡……”
一语惊醒梦中人！就像没有人能把事情做到天衣无缝，并非活在真空世界里的我，注定无法找到所谓完美的Wi-Fi。
电影《时空恋旅人》有一段插曲歌词大意是这样的：“很多人告诉我，我第一次什么都做不好，我时常跌倒，总是犯错，但现在我明白了，正是过去的那些失误和弯路把我带到此时此地，让我现在得以遇见可爱的你。”原来我在疲于奔命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许多美好......
我小心翼翼地咀嚼清晨在院子里挖来的蒲公英。早就听说这种看似稀松平常的野草其实浑身都是宝。趁着短暂的闲暇，我突发奇想，兴致勃勃地效仿“神农尝百草”。耀眼的阳光洒在柔软的草地上，我拿着铁铲，在繁茂的花丛中搜寻合适的嫩叶。苦涩被焯去后，碧绿的叶子都蜷在了一起，散发着怡人的清香，那是小城春天的气息。
下周还有一节试讲课，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列出了任务单，制定了详细的备选方案，然后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
枫樵，多伦多中文老师，前加拿大公立小学实习生，前前体制内教书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