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南瓜
结缘南瓜,不止为蔬菜或美食,而缘于我家的“南瓜盛会”。
父母家原是以种菜为生,因南瓜耐收好当粮,不仅扛饥,还好养家禽家畜,用处大,无浪费。
父母打小习惯了以南瓜“填肚子”的日子。按长辈们对南瓜的习惯做法,若说是人间美食似无可能,但他们一辈子钟情于南瓜,怎么吃都不腻,似乎与“美食与否”无关。
在部队,父亲也经历了南瓜充饥的日子,那些风餐露宿的行军日子,是南瓜带来了温暖和希望。国家建设初期,尚处计划经济阶段,家中每个月总要配一定比例的杂粮。相对长身体的我们,粮食总显欠缺。父亲这时又念起了南瓜。他认定,南瓜能顶粮食用,母亲自然追随父亲。于是每到农场南瓜丰收之时,我们家就会上演南瓜盛会。记忆中,南瓜从来没有欠收过,南瓜盛会年年如期在我家上演。院里,二分一斤的南瓜被父亲用“二拖”(大型拖拉机或小型手扶拖拉机)拖来卸在坪地里,红彤彤的一遍,令人振奋!父母带领我们把南瓜搬到各个房间,填满各个角落,连厨房的过道也不放过。对南瓜的“追捧”,可谓“史无前例”!
说起吃南瓜,我们兄妹都不爱,唯一令我们欣喜的是母亲做的南瓜粑粑。看红红的南瓜热闹地挤得一堆一堆,母亲兴奋地从中捡起一个大南瓜,先切下半个来,父亲用炮子铜打的刮子很顶用,“刷刷”几下就把皮去了,然后起锅放油煮南瓜。母亲似乎总是以此拉开南瓜宴的序幕。我总跟在母亲身后念叨着南瓜粑粑。母亲禁不住我软磨,就锅下料,将煮好的南瓜先装出一大碗来,然后往锅里的南瓜加水,将南瓜压成糊,放入米粉,不停搅拌,加糖。伴着“扑扑”的起泡声,那股馋涎欲滴的香甜绕着空气直打转,就像一块强有力的磁铁。我迫不及待拿起碗便往母亲跟前一伸。又甜又糯的滋味与舌头亲昵地拥抱缠绵--这世界安安稳稳--南瓜原来也可以有人世间最美好的味道!
父母对南瓜是无可挑剔地“真爱”,他们每餐必得吃一碗满满的热南瓜。特别是父亲,三餐南瓜还不够,每次从外面干完活回到家,总要端一碗冷南瓜,吃得咂巴咂巴,津津有味。兴致来了还要唱上一段“红米饭(那么)南瓜汤罗-嗨”!那些艰苦的战乱岁月与和平年代一起煮在南瓜里的滋味,供他品味了一辈子。
母亲耐苦耐劳,和父亲一样,她特别珍惜南瓜满地,粮食不缺的生活。家中有南瓜,一日三餐不管哪餐有其他什么菜,总要先上一大碗南瓜,有时干脆只有南瓜,偶尔也来点南瓜粑粑。随着一场场“南瓜宴”下来,一堆一堆的南瓜终被我们一个一个消灭光了。父母对南瓜永远吃不腻,而我们除了南瓜粑粑,则永远不爱吃。
那时没弄懂父母为什么对南瓜那么宽容、厚爱。成家后,逐渐在“过日子”里体会到了“日子”的滋味--“爱”也能藏匿于舌头,“苦”也能擅于改善味觉。
相比起父母对南瓜的钟爱,我对南瓜的印象则是从拖拉机上卸到院里的热闹,堆满各个角落的热闹,摆到餐桌上的热闹,做南瓜粑粑的热闹。虽说我们的喜好角度各不相同,但我对南瓜的所有味道难以忘却。只是,一种香甜可口,一种令人皱眉。一种是天性的自然流露,一种是感性的善意隐涵。而今我从这南瓜盛会里体会更多的是父母对儿女的爱,他们始终把儿女不爱吃的食物当作自己爱吃的,还从骨子里透出对南瓜“依恋”和“热烈”的样子。
处在那个特定时代的社会和家庭,那个大时代下滋生的情怀,令我终生难忘,任时过境迁,昔日艰难不再。南瓜盛会今已于我如浮云,任它岁月中静静徜徉,不觉又“倏”地一飘而过。只是那南瓜的滋味终在心头,如和馨的风,一遍一遍地来回扫过。生命中,味道只于爱是忠贞不渝的!
结缘南瓜,日渐深厚。
世道之传承,也许,传承所托之物各有缘法。这物,与你”钟爱与否”并不打紧,却与你是否会“常牵挂、常回味”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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