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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卖

2017-01-02  本文已影响234人  微微田田
外卖

我总是在下午3点钟准时醒来。

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像我这种靠在网上码字来养活自己的人,写作到凌晨5、6点才睡,是一种日常状态。

我珍惜并且享受这样的过程。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窗外黑茫茫的夜,又创造出屋内黑茫茫的夜,只剩下电脑显示屏闪烁的微光。万籁俱静,噼里啪啦创造文字的声音,几乎可以涤荡人类肤浅浮躁的灵魂。当我抬起头,看到黑暗从窗帘上一寸一寸地褪去,便感觉自己又获得了一次新生。

我拥有固定的签约网站,每天更文5000-10000字不等。

我拥有固定的读者群体,每天有死忠粉丝留言催更。

我拥有固定的稿费收入,每月15号手机短信会提醒注意查收。


我总是在下午3点钟准时醒来。

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叫醒我的并不是梦想,只是憋不住的尿意和饥饿。

我一只手按下马桶上的冲水按钮,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滑动开手机屏保,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是一家私房菜馆的订餐电话。自从几个月前无意中试过他家的饭菜,我便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的外卖app,只保存了这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总是私房菜馆的老板,他有一把慈祥威严的嗓音,暗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老板很快熟知我的口味,送来的菜总是少油微辣无葱蒜香菜之类的异味调料。

我很快与老板达成协议:每天下午3点10分,直接送一份外卖过来,他们送什么,我就吃什么。

对我来说,生活就像一盒外卖,不知道下一顿是什么菜。有时候,打开餐盒,才发现里面是萝卜,或者肥肉,从小妈妈就教导我不可以挑食,怎么办呢?要么,为了果腹硬着头皮吃掉,要么,为了骨气饿着肚子扔掉。

你猜,我选哪一种?

我总是在下午3点钟准时醒来。

今天与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10分钟之后,清脆的敲门声准时响起,伴随着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外卖!”

嗯,我点点头,今天是那个长得挺周正的小哥送餐。飞快地用手梳理好乱糟糟的刘海,虽说是不需要洗头就能见面的交情,但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我总不希望自己在同龄人心目中留下的印象太坏。

从床边走到门边,是5步。

“谢谢!”我对小哥笑了笑。

“再见!”小哥对我笑了笑。

从门边回到床边,也是5步。

私房菜馆有两个外卖师傅,一个是小哥,另一个是大叔。

我不喜欢外卖大叔。他总是显得过分热情,不过是开门关门的间隙,却要生硬地挤入冒昧的寒暄。

我讨厌与人面对面地交流!

自从辞职做网络写手之后,除了叫外卖,我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语言交流。我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夜色中变成了word文档里的小四号宋体字。

不喜欢外卖大叔的另一个原因是,虽然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他和我下楼遛弯儿时遇见的变态跟踪狂是同一个人。

我总是在下午3点钟准时醒来。

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吗?

今天的外卖比昨天的外卖更熨帖我的胃。

六块干炸带鱼,每一块都是饱满肥厚长约10厘米的中段肉,炸得外酥里嫩恰到好处。

一小盒西红柿炒蛋,滑嫩的炒蛋被酸甜可口的西红柿汁液包裹,家常美味最是难得。

海带排骨汤一定是用了新鲜的筒骨小火慢炖熬足两个小时,才能这样雪白浓稠,又融合了海带的清爽,入口醇厚,却不会觉得油腻。

晶莹的米饭粒粒分明,嚼一口,软糯又弹牙,有大米原汁原味的清甜。

鼻子有些酸。

一口一口吃进去,香喷喷暖融融,渗入五脏六腑里去的,是记忆中妈妈的味道。

在这座城市漂泊这么久,我,想家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拨出。

我想,我厌倦了下午3点钟准时醒来。

我想,今天应该与昨天不同,明天应该与今天不同。

我站在窗边,拉开的窗帘外,是我许久不曾看过的夜。

我以为,我会看见一轮明月悬挂在幽蓝的天幕之上,冷清清的光辉,令人心生敬畏。

我以为,我会看见远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不断变幻的色彩投射向夜空,点亮这座城市的浮华。

我以为,我会看见不远处的街道,橘黄色的路灯下,一两个因为加班而不得不晚归的人,踩着自己的影子脚步如飞。

而我推开玻璃,努力地把头探出窗外,只看见一片灰蒙蒙的雾霾,封印了这座城市的夜,本该浓稠得化不开的黑色,也变得不再纯净。

我想,我该做一个英雄,去劈开这被迷雾包裹的夜。

用什么呢?

我回头,借着电脑显示屏微微的亮,用目光一一搜寻这间屋子存在的物件:床?被子?手机?电脑?还是那一堆没来得及扔掉的外卖餐盒?

哈!我想到了!

“孩子选择这样的路,我们也感到十分痛心。”

洁净明亮的办公室里,身穿白大褂的精神病院院长,正用一把慈祥威严的嗓音,安抚着一位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母亲。

他推了推眼镜,接着说:“死者已矣,还请您节哀,我想,孩子如果看到您这样,也会走得不安心的。”

在院长低沉缓慢极富耐心的劝慰之下,母亲渐渐由嚎啕大哭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毕竟,从女儿被送进这里的那一天起,她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地,已做好了迎接最坏的结果的准备。只是,她不曾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甚至在接到医院电话通知的时候,她还在精心地炸一锅带鱼。

她红肿着双眼,握住院长的手:“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您,在孩子最后的日子里,满足了她的心愿。”

“是我们应该感谢您的配合才对。”院长向等候在门外的中年男医生点头示意,又转向那位母亲,“那么,您随工作人员去办理相关手续吧,这边请!”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一直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叹了一口气……

幽暗逼仄的房间,刚刚打扫过,仍残留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院长,祝贺您的研究成功!放在患者饭菜里的药物,致幻效果相当不错啊!”

一张年轻周正的脸,满是谄媚的笑容。

“是吗?”

厚厚的镜片背后,凌厉的寒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电脑桌面上。没有完成的文稿,满篇破碎的难以连缀完整的词句,像密码一般,记录着一个被诊断为“精神病人”的女孩的内心。唯有最后一句格外地明晰:“妈妈,那不全是你的味道!”

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晃动鼠标,按下了“删除”。

“这种loser,活着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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