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顾河的剑（7）
Part VII
看见什么抱什么
船，一般在水上；花船，一般在姑娘和琴乐的边上。可就有一艘花船，它停在了树上。
南岭森林往里10公里处，一棵遮天蔽日，但其实并不多么出众的古树——这里遍布着这样的树。一艘花船就这样在树顶停泊着。
一艘，全被花朵包裹的船。
顾河忘了自己找它多久了，一天，一周，一月还是一年。一阵风吹来，这艘船竟然飞了起来，从古树的树顶，跃向另一颗古树。
这就是天下无数知名的谜团之一——卿非客的花船。传说，关于卿非客的一切秘密，就在这个船里。
顾河一跃踩进了花船里，外表如此花枝招展的东西，里面却是简单得枯燥。
象征着长久未有人踏足的灰土，一小块圆蒲团，干净得几乎一无所有。
你果然，再没回来了。
顾河坐到蒲团上，隐隐感受到有一块坚硬的东西。他伸手拿了出来，是一个木偶雕像。
雕出的人，傻傻的，却隐有少年风光。
那赫然是顾河年轻时的模样，柔和的触感，证明了它长久地一直被人把玩摩挲着。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长啸从林中传出，经久不衰。
“到你了，顾河。”卿非客把仍在滴血的剑指向顾河。九具尸体在地上平稳地摆放着。
里面有那个豪迈的壮汉关云长，有那个对卿非客一片痴心的媚娘。人们总以为有那样声势浩大的开场，有那么多曲曲折折的过程，打斗的过程必然也是惊心动魄，此起彼伏。
但从第一个人上场开始，一切就变得过于简单了。
抱拳，起势，卿非客出招，对手身死。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动作。
从一开始的热闹，变到最后的壮烈。
媚娘死的时候，跟她一起过来的一个侍女忍不住站了起来，她扑到媚娘的尸体边嚎啕了一阵，然后怨恨地朝卿非客道：“媚娘是来帮你的。”
卿非客并没有回应，他说：
“下一个。”
倒数第三个，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盗贼，一个总被轻视的奇人，人们总觉得已经给了他过高的评价，但他的每一次出手，几乎都突破了人们的想象。所以，他是被报以最大希望的一个。可惜这一次，他果断地选择了投降。
“别人都可以投降，但你的投降我不接受，因为你——猥琐。”卿非客严肃认真地说。
就这样，他也没逃脱一剑透心凉。
没人知道卿非客在想着什么，他一直表现得彬彬有礼的，但本质上，他没有对任何人袒露过温情，没有任何事影响过他的意志，无论痴他害他。
他就礼貌地请大家进来，礼貌地请大家吃饭，然后礼貌地一个一个杀掉。
现在顾河要上了，坐在桌子旁的武林人士早已坐立不安。大家都认定了顾河也不过去送，但顾河死后呢？他们这一群人哪怕一起上，有胜算么？隐藏在人群中里的前辈宿老呢？他们，会出手么？他们出手，打得过么？
“容我交代下后事。”顾河朝卿非客抱了抱拳回头对小白道：“如果我死了……”
小白扑上去，用自己粉嫩的嘴堵住卿非客的嘴，不让他把话说完。良久唇分，小白已是泪眼汪汪，“找个好人嫁了，我知道。”
“想很多。”顾河敲了敲小白的头，“把自己洗干净了，下来给我陪葬。既然跟了我了，做鬼也是我的。”
“啧啧啧，真是伉俪情深呢。”卿非客少见地多嘴了一句。
“吃醋了？不能呀，您可是采遍天下最美的花了。”顾河笑着，翻身上台。
“你认识秦可妃么？”顾河问道。
“你不是有身边一只娇嫩欲滴的小狐狸了么？还顾着那个人干嘛？”
“看来你真的认识，她现在在哪？她现在……还好么？”
“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话落，卿非客依然是干脆利落的一剑过去。依然是不出所料地从顾河的身上穿了过去，连隐隐接触到先天大道的顾河也挡不住这人一招么，到底是何等妖孽。
一招毙敌，卿非客的脸色却是少有的凝重起来。却见顾河整个人碎裂开来，原来不过是残像。
一个顾河从卿非客的背后冒出来，然后又一个从天上落下，左，前，右，下；整整六个顾河围住了卿非客，系着小白尾巴的木剑透露出一股撕裂感，六道剑影，道道直指卿非客要害。
“三才阵！”
“这是正反三才阵叠加组合。”
一个双眼昏暗的老仆在人群中忍不住出了声，以一人之力，施展这等先天阵法，光这一招，顾河可以说已远远甩开了同辈人。
但这够么？
卿非客也碎裂了开来。
“还不够快哦。”卿非客的身影在原来顾河站立的位置浮现了出来。
两个人相当于对换了位置。
接下来，两人就像是两道透明的风，人们只感觉到他们在空中盘旋，却再难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唯有地上的道道剑气造成的沟壑纵横显示着，这是多么强劲的两股风。
许久之后，风止，两人再次分开站立，卿非客依然是一副轻松从容的样子，顾河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剑伤。
“男人太快可不行啊！”顾河知比速度，自己比不过，开始积蓄气势，这是要比力了。一力破万巧，当一个人的气势能引天地呼应，就不是速度快，能躲得掉的了。
卿非客却是不见任何动静，放任顾河积攒。
一个面目模糊的剑仙隐隐在顾河身后浮现，而后剑仙手中一把遮天的气剑如重锤一般下落，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卿非客在这剑下，渺小如蜉蝣，蜉蝣手上的一剑更是牙签一般的玩具。
可卿非客就这样不躲不避，慢慢的举起手中秀剑，恰好在头顶挡住了这重剑，然后轻轻一引，这剑招就落进了地底，划出一道不知几米深的沟壑。
“顾兄听说过因果之剑么，简单地说，我说你打不中我，你就永远打不中我，哪怕你快，哪怕你重，哪怕你招数百般，当我决定的那一刻，因果就已经写好了。所以，拿出你真正的本领吧。”
卿非客说着，手中的剑在胸前轻轻划了几下，似乎是某一剑招的起手式。
顾河眼中光芒一闪，木剑同样划出几道玄妙的轨迹。
青紫剑，孤儿院让顾河跟秦可妃所学的一套合击之剑。青剑为男，紫剑为女，双剑合璧，可挡天下。
当初顾河跟秦可妃得到的只是残谱，但两人都是极为聪慧之人，相互演化印证，硬是补完了这套剑招，最后更是合力剿灭了“孤儿院”，那个让人不堪回首的杀手组织，并从此以神仙侠侣的身份，凭此剑招，行侠仗义。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套现在看起来显得稚嫩，漏洞百出的青紫剑，就是顾河和秦可妃的孩子。卿非客现在展示的就是紫剑的起手式。能有这套剑，他跟秦可妃的关系大概远不止是认识了。
难道妃儿也是他采的“花”之一，这么说，妃儿已经恢复了么？她让卿非客展示这套剑招又是什么意思？她恨我么？她让我放弃么？她希望我死么？她跟我，再没可能了么？
种种思绪下， 顾河的剑跟卿非客的剑碰撞到了一起。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共鸣带领着他的招式流转起来，竟，没有一丝隔阂。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跟“他”合剑，他到底从妃儿身上得到了什么？
而此刻，台下的众人表情都十分的怪异，毕竟摆在他们面前的现象太诡异了。两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高手风范，只是缓慢地把剑放到一起，并且过程中还要摆几个漂亮的姿势。他们是在跳舞么？这是复杂高深到了极致后反而返璞归真了么？
但很快，这套剑招似乎就要演化到尽头了。至少，是顾河所知的尽头。就在最后的一式将至之时，卿非客举剑一引，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顾河下意识地也改剑招去跟随。两个人的剑势一变，变得晦涩而磕绊起来。但威力却是瞬间增大。
他们，在演化新的变化，在给这套剑招新的生命。
顾河完全沉浸进去了，一牵一引，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白衣阙阙的女孩，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又在自己的面前跳起舞来。
妃儿？
妃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妃儿，我好想你。
在外人看来，顾河跟卿非客已经近乎融为了一体，明明视野里还是两个人，可气机感应只能感应到那只有一个整体。他们在天上旋转舞蹈，像世间最美的精灵，无数青色的紫色的光绕着他们旋转。
“收心！”
随着卿非客的一生呵斥，顾河从似梦似幻的境界中脱离出来，却哪有妃儿，眼前依旧是那个可气的采花贼。而两人的剑势似乎也已经脱离两个人的掌控了，处于一个要爆炸的边缘。这哪还是那套青紫剑，这般威力一旦炸开，处于能量中心的两人怕是无一能活。
“配合我。”卿非客说着举剑指天，青紫色剑气凝聚成两条龙绕着他旋转。顾河同样把剑贴上，帮助他稳定住剑气。这是要把这气劲化成两条龙引到天上吧，这时他必无暇分心，如果我稍微施加一点破坏，此贼怕是难逃一死，就这么信任我么？顾河想着，配合却是竭尽全力，未出一丝差错。
然而两条龙并没有如顾河所想一般升上天空，而是裹挟着卿非客横飞而出，然后坠入有“禁飞领域”落则必死的悬崖下，看起来，就像是顾河最后一剑把卿非客打出一般。
“不好！”
顾河追至崖边，刚好看到卿非客从云雾中向下消失，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卿非客，你到底是谁？
是夜，一众江湖人士在三五镇大宴，小白坐在宴首位置茫然无措。
顾河，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