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当又一次接到哥哥的电话,哥哥充满恼怒和厌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常雅将手机离耳朵稍稍远了一些,可以少受点荼毒……
不敢给母亲打电话,怕听到她的无助,她的彷徨,她的委屈…… 常雅做了一只鸵鸟。最近她常常做鸵鸟,封闭掉自己的五感,自我催眠:我没听到,我不知道!然后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这次不行,通不过。
她那如菟丝花般的母亲,一直在父亲强而有力的羽翼下护佑着的母亲,在父亲离世后已经独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生活了七个年头。常雅母亲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村女人,父亲离世后,她也努力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在家种地种菜养猪养鸡,渴望尽自己所能的为子女提供助力……
然而,母亲毕竟年岁大了,大字不识,身体也不好,连用手机接个电话也教了很久才会,看电视不会调台……常雅的心在滚油里沸了又沸。
隔了两天,常雅鼓起勇气给母亲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母亲压抑暗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常雅的心一瞬间又揪紧,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得问:妈,你还好吗?其实这都是废话,好什么好,只听声音她就知道这两天妈一定经常哭泣。母亲在那边说:我还好。电话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她知道,她不说话是因为什么语言此时都是苍白,母亲不说话是因为太难过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怕让女儿知晓自己的难过而伤心伤神。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实在不堪忍受这种煎熬,常雅哑着声音跟母亲说:妈,你乖一点啊,坚强一点,再等等我,我再过半个月就回来陪你啊……再等等我,等我再赚点钱,等我买辆车了带你出去走走啊,再等等啊……飞快的挂了电话,一时间各种情绪在心中发酵翻腾……你乖一点啊,坚强一点啊,那句话像把钝刀,她自己递出去的钝刀,一点一点割着母亲的肉,再反噬过来,用滚烫焦灼了常雅的五脏六腑……天知道地知道,她们兄妹都知道,母亲有多努力,多想发挥自己的余热,多不想拖孩子们的后腿。她努力自己种菜养鸡,在深夜狗叫之后一个人提着手电筒去儿子的苗木场看护苗木,以防有人偷盗,她坚定的留在祖宅,只想为孩子守住这一切。
雨季奉献给大地,岁月奉献给季节,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爹娘?苏芮深情地演唱不停的在心中萦绕,我拿什么奉献给你啊,我的母亲?当你那么不遗余力的拿出了你的一切!再等等,再等等,母亲啊,你还有多少个年头用来期盼?
父亲已经在七年前匆匆去世,从病起到离世用了不足二十天的时间,那是生活给常雅的第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那一年除却人女的身份,她还是人妻人母。虽已35岁,本身却还属于那种只想在父母跟前撒娇索取的人。忽然之间,没了父亲。以后谁还关心她的身体好不好,她的心情是否愉快,谁还能在她不在家时定期去看望她的孩子,她的公婆?为她准备家里一年的柴火?她在外面打工,父亲给了她一个安定的后方,免却她一切后顾之忧,只为她能够在夫家一切顺遂,快快乐乐。感情不顺遂时,父亲说:你回来吧,爹养得起你们娘俩……
如今,父亲已去,一向以父为天大字不识,大门未迈的母亲独守老宅,没有人跟她拌嘴,没有人给她拿主意,也没有人跟她说心里话,没有人陪她吃饭……曾经在痛失父亲之后 ,常雅兄妹沉重的哀叹亲欲养而亲不待,她们一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奉养母亲,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得以瞑目,让母亲得以安享晚年,一边把母亲独自丢在老宅。而母亲独自在老家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兄嫂常年不在家,家中的一切全是电气化,母亲不会使用,留在兄嫂家很不安全,至于常雅,她是外嫁的女儿,家中也尚有老迈的婆婆和中风的公公,也自有一家生计需操持奔忙……都有不得已啊……
上帝悲悯的俯视这人间。六十几许的老妇人,独自在老宅。守着一部手机,一部电视机,一条狗一只猫和五只鸡过日子。日暮西沉,月升乌啼,鸡已入笼,老人牵着狗,拴好门,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传出了深情的吟唱……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不停地问,我不停地找,不停地想,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七年前父亲离世时她们兄妹的话语言犹在耳,如今……时光它抡圆了手臂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啊,还打得密不透风……常雅不禁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