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惊铃

        知了的叫声无休无止，没有太阳的午后被热气蒸腾着，树梢连动也不动，屋内更是闷热的很。天儿越来越热，扶贫的任务也愈加艰巨。

        周一集中开会要求的填表方案，周三又推翻了。这不，刚接到通知：周五所有表格填写结束。教体局的王主任无奈的叹口气，陷入沉思......

      有几个月不休息，已记不清楚了；从啥时候开始晚上加班，更是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今天、明天，无休止的填表，改表，再填表。他就不明白了，镇里为啥不能弄个清楚明白后再开会通知。有时，他甚至怀疑县里对上级精神是否领会的对。

      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加班到十点左右，偶尔还会到十二点。若是到十二点，他们就不回城，住村里。县里要求扶贫人员都要住村，可他们没有要求给扶贫人员买空调，也没要求给扶贫人员整间单独的房子。三十六七度的天，一个电风扇无休止的吱呀转动着，却无视他们的汗流浃背。他们的办公地点在大队部党员活动室。两间房子，连个门帘都没有。他们吃、住、工作都在这个屋子里。白天晚上都关不住门，来来往往的人聒噪着，来来往往的蚊子叮咬着。一块儿来的两个同事跟他叨叨无数遍了：让领导来看看，给装个空调。他找主管领导反映几次后，就再也不提了。领导说：在村里大队部住着，咱买了空调，将来它属于谁？村里就不会在党员活动室安装个空调吗！上周，领导总算是来看他们了，屋子里转了两圈说：“还可以，不算太热！”领导走后，他的同事嘟囔了句：“非得热死个人来，才算真的热吧！”

        王主任觉得挺过意不去的，这俩同事是他带来的兵。这条件不是让人家跟着他受罪吗？掏力气干活，填表、做饭、入户调查这些都不怕，就是怕热啊！谁家大热天不开空调，可他们没有！所以，尽管县里有督察组晚上抽查扶贫人员是不是住村。王主任还是和同事加班到十点多，确定不会有人来检查了，再拉上他俩回城。让人家睡个安稳觉，白天好干活！

        上个月，天还没大热时，城边那个村就有一个扶贫工作人员晚上加班填表，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听说，这是不公开的公伤，给了死者家属补偿的。人都没了，要钱顶啥用！王主任心里清亮得很。加班归加班，不能触动底线，除非哪天任务紧的到天亮必须上交。王主任才和俩同事解释解释，让他们给家人打电话告知不回去了。何况，其中一个同事的老娘整天有病，孩子刚上幼儿园。老婆又要带孩子又要照顾老人。另一个同事，孩子上初三，学校离家远。老婆做个小生意，到点了就得关门接送孩子。大家都不容易，能通融则通融吧！有事尽量自己担着，可也有担不了的时候。

        昨天晚上，十一点半，手机突然夜半惊铃。十点半从村里回家，到家十一点，洗洗睡都差不多十一点半了。刚睡着的王主任连眼都不睁就接了电话:“哪位？”“督察组查勤，你们在村里没有？”“在呢！”王主任没好气的挂了电话。自己好歹也是个正科。督察组的这群年轻人打着组织部的幌子，底气可足了，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下派的正科、副科放眼里，好像他们被下派就是降职了一般。年纪轻轻的坐办公室喝着茶水，扇着空调，打个电话就检查了；或者是开着小车，吹着空调，各村里晃悠。美其名曰:检查！

        铃铃铃……手机又响，半夜里这机带铃声真刺耳！

        “让不让人睡了，还有啥指示，讲！”“请让小彭和小郭接电话，以证实你们都在村里！”“睡着了，他妈不让人活了！”王主任彻底睡不着了，摔了电话。老婆美香早醒了，哀怨的望着自己的老公不敢发声，不知道那电话挂了没。

      今天早上，在镇政府集中时，镇党委书记把他留下，说是谩骂督察人员，上级可能会给处分。他当即就给镇党委书记说:处分就处分吧，反正干的就是出力不落好的事！

      自从住村后王主任他们就真成了农村人。村里几十个贫困户，他们每户都要走到，有时一天一家还不止一趟儿。给贫困户讲政策，送材料，帮助贫困户打扫卫生……他们整天弄得灰土八面。除了干活，谁还能想起他们这批人。一天三十元补助，连伙食费和油钱都不够，更别说提拔，轮不到他们……

        急呼呼进来的身影捎了阵儿风，将王主任从沉思中拉回。“不好了，王主任！”包村干部小沈压低声音说。“怎么了？”王主任抬了抬眼皮。除了年迈的老爹老娘，已没什么事可让他警觉了。“我刚从镇里回来，祁书记让通知你:昨天晚上的事儿，县里给你党内警告处分。明天，文件就下来了。”“唉……”王主任笑着摇摇头。除了叹气，他真的无话可说。

后记:王主任的处分公布出来，很多扶贫第一书记都为他鸣不平，但大家也就是私下发发牢骚，改变不了什么的。只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夜半惊铃。倒是王主任觉得:背个处分买大家伙儿安稳，也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