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环月角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这两样东西,时隔三十年,依旧是我的心头好。
小的时候盼过年。年前事儿多,除却躲不过的大扫除和乐得欢的置新衣,最盼的便是做糖环和月角。
这是客家人过年必备的面食,与别的面食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两样面食不是为了填肚子,而是为了养馋猫——在零食馈乏的农村,哪户人家养的不是馋猫?
鉴于它们在我记忆中所占据的重要位置,有必要隆重介绍一下糖环和月角的样子。糖环,形如其名,是一个环形的带甜味儿的油炸食品,中间一般有七个小圆圈,一个居中,另外六个绕中心而行,形成一朵花的形状。月角的形状与大小与饺子极为相似,以致于我一度怀疑月角应为月饺,但向上一辈求证后,这种设想被坚决否掉——月角,就是月亮一角,弯弯的,肚子很饱满,两头很尖,合口之处捏的是花边形状,让它看起来既有花的秀气,又有月的诗意。
当然,空有花容月貌可不行,味道才是王道。怎么去描述它们的味道呢?这是个难题。对于现在不缺零嘴儿的孩子来说,它们的味道算不上特别上乘,有的大人甚至会制止孩子去吃。用广东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吃多了容易上火,怕长痘、起泡、喉咙痛……而我还不能否认这一点,吃多了的确有可能会长痘、起泡、喉咙痛——可问题是,谁让你可劲儿着吃呢?小的时候,有机会给你吃到上火的份吗?开玩笑!能让你痛痛快快吃上两三个已是撞上皇道吉日,若能连续吃上三五个,天啊,那简直就是幸得佛祖护佑好嘛?!
还是言归正传,说说它的味道。先说糖环,微甜,有浓郁的面香,暖水壶盖大小的糖环在滚烫的油锅里滋养过后呈现出金黄透亮的色泽,薄处通透泛白,鼓涨如青蛙肚,手指一戳就碎,一口咬下去,松散如虾片,满口泛香;厚处结实紧致,牙口好的人能咬出咔嚓一声,大口大口嚼,如嚼去皮松籽,香,脆,声音也迷人,如踩在秋天厚实而干燥的落叶上,绵而有力,软而踏实,声色味感皆一流。
月角则有另一番风味。爆炒后被捣碎的芝麻花生与非重要场合不出场的白糖相遇后,味道已是一绝。再把它们裹进面皮里捏成弯月形扔进油锅里翻腾一番之后,又是一种全新的味道——面皮的清香、花生芝麻的松脆、白糖的津甜丝丝入扣、相融相生,光是闻闻就已是口舌生津。
腊月二十四,挂了年历,糖环和月角的制作之日就会被提上日程。开工这一天,小孩儿都不野了,在家里乖乖做小帮手。和面揉面的事轮不到我们这些小屁孩,大人怕费材料。我们只负责把面摊平,用暖壶水盖套出一个个圆面饼,再用保济丸的空瓶口套出一个个小洞。糖环做足量再做月角,程序差不多——包月角的活儿也轮不到我们,一怕技术不过关包不紧实,二怕馋猫监守自盗糖馅不够用。我们所能做的事其实挺无味的,都是简单的无技术含量的重复,但有盼头的事能打败一切无味,让我们一遍一遍做同样的事,直至把最后一团面疙瘩变成锅中物。
下锅了,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大人便支使我们去做别的家务活儿,或者让我们到远处去玩,别在油锅旁转。可问题是,我们走不远呀!我们的心和脚都被香气给勾住了呀!大人便总要一边顾着油锅一边拿眼瞪我们,好辛苦呀!
终于出锅了,那些在油锅里漂浮的宝贝终于成了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美食,兴奋不?当然!流口水不?当然!在大人叫着“烫不死你!瞧你那馋样儿的”的嗔骂声里,我们终于吃到了盼了一年的糖环月角。
此一刻,念一生。
所有的活计忙完之后,这些初见面的宝贝又成了遥不可及的神物。妈妈会把它们装进一个瓦瓮里,再用一层油纸、两层报纸封口缠紧,再压上砖头或石头,反正就是希望这个瓦瓮密不透风,以护糖环月角周全。可这一层又一层的护佑于我们而言,无异于镇妖塔,把我们眼里的盼和嘴里的馋都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还能怎么办?只盼年快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