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最早对蒲公英有感情,是看电影巴山夜雨,那里面父母因为文革要离开卡孩子,教给孩子唱了一首歌,叫《我是一个蒲公英的种子》,歌声温婉而悲伤,孩子的童声天真无邪地唱出,当时虽然不是完全懂的,但那个曲调悠扬里蒲公英随风飘向远方的场景永远难忘,从那时起我就喜欢并且永远都在找蒲公英。
蒲公英蒲公英在北京越来越少,即使在公园里也算稀罕物,偶尔在春天的时候看到一棵或者半朵都会惊喜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就下来,仔细地看看,轻轻地吹。蒲公英的小伞在阳光里如彩色的泡泡一样随风缓缓飞舞:那首歌于是又回荡在耳边:我是一棵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小伞儿带着我飞翔-飞翔-飞翔——
后来在奥森发现,那里是北京难得一个世外桃源,其中北园有一块空地,春天居然长满了蒲公英,又一次路过赶上蒲公英全部结出了种子,如满地的小绒球在草地上滚动,阳光掠过,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我会在一边痴痴地看上很久,因为自己已经大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面前不好意思拿起来吹,也不愿让我去打破人家自然的规律,等风来吧,等风让一把一把的小伞起航,飞翔。
蒲公英加拿大这边蒲公英就像泛滥一样遍地都是,每当我拍几张照片都会有当地的人问我:你是新移民吧。我只好苦笑:是啊,但是我心里明白,即使我在这边呆上更多的时间,我还是会如新生儿一样好奇和喜欢着这种遍地的野花。它虽然普通的就像杨树上的麻雀,其貌不扬,但却精致美丽,轻浮又苦涩,欢乐而又绝望。当风吹来,当一把一把小伞在光影中飞向远方的时候,是她们最美丽的样子,却也是离开母亲、离开故土、离开家的时候,自由而轻盈,却不知结局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永远不会回到母亲的身边,而失去了孩子的蒲公英妈妈,像一个被拔光了头发的秃子一样丑陋和瑟缩,等待死亡的临近,或腐烂或干枯,但越是没有一个种子剩下的越应该是满心喜悦、如释重负吧,有时会看到最后几朵留恋着不去,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母亲不知是欢喜还是催促着孩子快快离去。
我们都是蒲公英,我们出生以后就注定了漂流,也许扶摇直上,也许流落沟渠,也许落于膏腴沃土,也许失身于烈火石隙,母亲们能做什么,也许什么也做不了,她给了你生命,隔了你最好的营养和能给的一切,然后起到一阵好风把你送的越远越好,在天地间走向各自的美好。最后她们都是含着微笑的满足的,而孩子们在欢呼自由和新奇天地之时可能不会回头再看一眼干瘪的母亲,而是清瘦最暖的阳光、最美的雨露,最新奇的世界和崭新的变化。可会不会有一时有一刻想回头呢,看看她还在那里么?她还在开么,也许真的没有意义了吧,但是有这么一瞬就可以了。等你幸运地落在了土里,生出了根,发出了新芽,在阳关下成长,忍受着风吹日晒还有各种的践踏碾压,终于含苞怒放,终于成为了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在送走它们之前,会不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会不会想到它们的痛苦,会不会留下回忆的眼泪和感同身受的思念,但应该很快释然,让春风把你哺育的孩子拉走,在春风里自由的飞翔,越高越远,希望他们更高更快更强,让这种分离的撕心裂肺和五马分尸的痛苦变作牺牲轮回的喜悦。
蒲公英我看到蒲公英,就会想起我的妈妈,她把一切都给了我,无私而又简单,纵容着我所有的缺点和任性,默默地关心我、帮助我,看着我,听着我,当我成功的时候自豪而高兴,而我失落的时候她的痛苦更会大于我,给了所有还嫌不够,拖累了我一点就内疚不已,而今我已远远飘落在异国他乡,而我们已经阴阳陌路,一生穷尽终须悔,莫若当年尽孝时,看夕阳在野,听冷风漫天,想母亲音容笑貌,又想起那首歌。
我是一棵蒲公英的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小伞儿带着我飞翔-飞翔-飞翔——
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