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九华山

2024-08-04  本文已影响0人  知希山人

(一)有心防时

二零零七年四月十八日。

离开东林寺,乘车到了九江。看看地图,想找一条去九华山的捷径,但是地图太旧了,一些高速公路没有标示出来,以至于我以为去九华山一定得绕道合肥,于是就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到了合肥。本来还想去包公墓,但看看时间不够了,就直接搭旅游车到了青阳。

在青阳车站外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正在这时候,来了一辆私家车。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说自己正好要去九华山,可以顺路带我,还可以将我带进景区,一共一百元。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买卖,我答应了。结果到达景区外的时候,他微笑着要求我藏到小车的后盖箱里。我大惊失色,要是他不放我出来,或者将我拉到某处做番手脚,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但他一再保证没问题,我看他面善,也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妥协了。

进了景区,他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地方,打开后盖箱放出我来。我感到极其狼狈,这段经历应该载入云游史册。

站在九华街道上,我有些方向莫辨,不知该往哪里。环顾四周,但见大块的青石板巷道两侧是游客如织的餐馆、中药铺、饰品店、香烛店等等,鳞次栉比得像暴风雨光顾过的百花谷,能看出无限生机,但全无章法,与古色古香的味道还是相距甚远。

僧人们的黄衫四处飘逸着,香客们则行色匆匆,各旅店所挂的招牌几乎都是“客满”。我信步走到大悲楼前,看见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背着两个大包。附近好心的路人说他身份证丢了,让我带着他一同去住店。我没犹豫就答应了。与他同行的时候发现他始终与我保持距离,紧紧攥着他那两个大包。在祗园寺门口,一对年轻的情侣走过来,说我们可以住在他们家,宿费八十元。我没有迟疑地答应了,并且对老人说都算我的,老人却说不好意思。于是年轻情侣说让我掏七十,老人掏十块就可以了。这个方案得到了我们的一致同意。

这家旅馆叫信用旅馆,依山而建,洁净而安静。当晚那老人坐在床上一直没挪窝,似乎为了不让那两个包脱离他的视线,不要说去卫生间洗漱,连小便也极少上。作为东北人的他说现在的世道人心太复杂了。当我问他“您觉得是北方人好还是南方人好”的时候,他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八度,说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哪个地方也都有坏人……

第二天,在我离开旅馆的时候,老人依旧在床上坐着。

(二)赡肉身佛

旅馆老板指点了一条上山的路。他说往小天台方向走,起自哪里止在哪里,又说哪里是龙首哪里是龙尾。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很笃定地知道第一站应是地藏王菩萨的肉身宝殿。

地藏王菩萨本名金乔觉,696年出生于朝鲜,719年也就是24岁的时候渡海来至大唐,后于九华山修行,于794年在山中圆寂。三年后开缸,发现其“颜色如生”,于是建塔,将其肉身置于其中供奉,然后再配以殿宇,也就是现在所见的这座肉身宝殿。

宝殿的外观与其他殿堂没有太多不同,似乎只是在用料上略微考究。当然这是从现代的眼光来看,或许在若干年前已是今日模样,其规格已甩掉同类数条街。时间尚早,但不少香客已经在殿内绕塔礼拜了。

地藏王菩萨又被称作幽冥教主,掌管阴阳两界,所以在肉身宝殿后建有十王殿,供奉除教主外的十殿冥王。在殿外燃过香,本应将香置于外面的香炉里,但无意间就走进殿里,发现香炉里已有香三支。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值殿的僧人过来和蔼地说:“插上吧!”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得到了菩萨的首肯。

据历史记载,九华山曾有二十五位高僧留下过肉身,但在文革以后只剩六尊。关于肉身不腐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认为这是功夫,且在能留下舍利子的高僧之上;有人则认为是物理措施所致,不足为异。但不管怎样,这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大多数香客还是专为肉身而来。

这六尊肉身被保存在不同的寺院。有的因为在搞建设不对外开放,能够礼拜的不过两三尊。我先是在老殿里瞻仰了明净法师的肉身,又到了通慧禅林拜见仁义师太的肉身。上楼见墙上有师太生平的介绍,于是决定先细读一番。正在为其精勤苦行所感动的时候,一位略丰满的比丘尼很不耐烦地催我下楼,说自己要去洗衣服。其实我上来的时候她就准备离开了,但折返回来见我半天没有动静,于是心生不满干脆撵我出门。佛门圣地,我当然不想与她计较。不是穿身衣服就可以肉身不腐。没有正确的修持,心或许会腐得更快。一时间我也没心情再去礼拜,于是同她一起下楼。然而在正要出门的时候,一位衣冠楚楚的香客进来。她又倏忽返回去,重新站到那张红布巾盖着的桌子后面去了……

(三)入阴阳界

这天是三月初三,是民间的王母圣诞日。但作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九华山,这天也是热闹非凡。很多寺庙都要开水陆法会。无论是从小天台寺到九华街,还是从祗园寺到东崖禅寺,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寺庙都在忙碌着。除了几个要收费的寺院如祗园寺、百岁宫,其他的我都进去礼拜过。

东崖禅寺是当年地藏王菩萨曾经打坐神游的地方。后人在这片乱石堆上建了寺庙,但没有占全。庙前为了保证地势开阔,留下大片的岩石恰好给了后人小憩之机。我找了块稍平坦的岩石盘腿而坐,看远处苍穹万里,遥想当年的九华应比现在清静许多,菩萨于此是不是更容易入静些。

越过回香阁、万佛塔,就到了后山。沿着一条小溪,听哗哗的流水声,经过些许民宅,可至闵园古尼庵群落。这里的尼庵大大小小约有三四十座。规模普遍不大,多冠以“茅蓬”或“精舍”之名。庵内香火各异,常住尼师一般二三人。行至此,我感觉在九华山的比丘与比丘尼在数量上应该是可以分庭抗礼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源于此处的阴阳极度平衡。或许这也是九华山可以多出肉身菩萨的原因之一罢。

(四)结十方缘

尼庵群落的边缘处有棵凤凰松。其枝繁叶茂形态奇特,很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许多香客就在这里落脚休息,拍照留念。我也拿出相机准备留点回忆,突然一位大姐十分激动地站到我跟前,两手伸开,问我是否二十块一张?我尴尬地笑笑,说自己也是游客。她走后,我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装扮。我像个专业的摄影师吗?

颇具规模的建筑群的形成,离不开民工们的辛苦付出。从祗园寺往上的山路上,就一直见到成群结队的背山的壮汉们。他们时走时停,看见香客经过,或会特意驻足伸出手,口说“结缘”。起初我也会善心大发,但发现无休无止,发现这竟成了九华山的亮丽的风景线。

不知是不是受到些影响,我在经过接引庵的时候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了,于是决定到一座民宅去求碗斋饭。主人信佛,他很客气地端来一碗饭,满脸笑容地说这是早上供过菩萨的。又弄了一盘剩菜给我。我满怀虔诚地吃过这人间美味,虽然没有百骸俱舒,但在接下来的行走中的确精力充沛。

一路往上,穿过慧居寺大殿后面的阁楼,经过长生古洞、古复兴庵,到天桥禅寺。这寺静候在一座拱桥旁,像个痴情人守在心爱人的必经之路上。拍出照片来,感觉颇有些意境。

前方的岔路口往左拐,大约五十米可以到大悲院。门口坐着一位老僧。我在这里歇脚的时候,得知他已经八十三岁了,现在眼不花,耳不聋,思维还很清晰。他说去年身体还更好些,下山上山更加轻松。当他得知我年过三十还未婚娶的时候,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身体有些问题。我说没有,但看他一脸怪笑,我有些不自在地赶紧起身离开了……

(五)接灵感者

从大悲院往大天台有另一条路,差不多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因为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没遇到一位香客。但我心里一直很踏实。大概是这山阴阳两全显得一团和气。山上林木郁郁葱葱,只在绝高处有些乱石堆,像极了一个人聪明绝顶而呈地中海状。这一路经过古佛洞、女娲泉、罗汉塔林,直到九华山的最高峰——大天台。

在大天台顺利挂单后看时间尚早,就到下面的拜经台礼拜。回来后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位香客。我们两人遂坐在床沿聊天。得知他来自河南,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三位女性,都住在别的房间。我问他何以来九华山。他说是得到某种点化,要来这里接灵感。又说到出门务必谨慎,因为据他所知,在有些地方有人专门练邪功,专门吸人家能量,所以他们出行只燃香一支,以免被别人看出功力……我听了觉得很有意思。用过晚斋后还想再听他多说几句,但他用热水洗过脚后就早早睡觉了,大概又去接他的灵感去了。

第二天醒来后,河南客已经离开了。用过早斋,沿着玉指峰、十王峰、双桃峰到了古拜经台,然后循原路下山。经过百岁宫的时候,想起昨天那位河南客说这里暗含玄机,于是想好好感受一下。这天宫里正好做水陆法会,我于是背着包陪他们合什而立了约四十分钟。

下山途中,常见和我类似的背包客独自行走。一些人的目光很犀利,就像那位河南客一样,大概也是来接灵感的。我想想自己,或许也是受感召队伍中的一员。大家或有意或无意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共同蹈一场天地气运,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天象里各尽所能。

(六)受甘露惠

在景区的大门处乘车下山。我在中途的甘露寺提前下了车。

几个月前,一位初中同学与我探讨佛学的时候,说她认识这里的一位出家师父,说我可以与他谋面交流一番。我到客堂打听这位师父所在,却得知他出门参访去了。于是提出想在这里住一晚。照客师很爽快地给了我钥匙,指引了方向,并交待说离开的时候将钥匙插在门上就可以了。

这里无疑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寮房。房间是按照酒店里的标准间布置的。我在卫生间里洗了个澡,然后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感觉元气满满,也感受到了满满的去意,于是打点行装,留了钥匙后去大殿里行了礼,做了点功德,然后徒步下山去了。

没走多久,遇见一辆下山的出租车。他带我到了山下停车场。在这里换乘一辆面包车去某个路口等来一辆到安庆的大客车。到了安庆后改乘火车到九江。这时已经没有回武汉的火车了,只好在一位出租车司机的推荐下,到圣都洗浴中心胡乱过了一夜。

翌日起床,到火车站乘车回到武汉。

2007.4.20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