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谎

  那个女人是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中的，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今年二十八岁，任职于一家互联网公司，没钱没房没车，租了一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在里面过着独居男子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让她贪图。

  见她是在我租住房子的屋檐下，那是个十分模糊的傍晚。那个傍晚武汉的雨水来的那么的突然，去的也是那么突然，没有任何的缓冲，像是一辆车撞到墙上而停下的那样来去。

  我只是斜眼瞟了她一眼，就准备从她旁边上楼回家睡觉。她突然叫住我，声音显得很忸怩，能借用你家的厕所一下吗？

  她用双手捂住肚子，弯着腰，说话时努力整理自己脸上的表情。我便同意了。

  我不知道她在厕所里待了多久，我只是记得后来我在沙发上睡醒的时候外面的雨停了，我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凌晨2：28，我的手机关机了，我正抬头准备找我充电器时，看见她在我的旁边刷着手机，还用着我的充电器，我只得作罢。

  穿着一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粉色的夏季居家服套装，披散着头发，让我大为吃惊。

  她看见我醒了就对我说，你醒了。我没有回应她，起身便去了洗手间，我打开水龙头，不断地用手捧着水龙头的水拍打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昏沉的脑袋清醒一点，外面的那个女孩子让我觉得自己还处在一种迷幻的梦境之中，没有苏醒。我看着镜子当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胡渣邋遢，皮肤暗黄，一双眼睛更是空洞无神，这张脸让我有些莫名的烦躁，我便又用手捧了两捧水用力的搓了两下，便出去了。

  她很自在地躺在沙发抠着手机，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我反而手足无措的像个外人。

  我说，你有吃的吗？

 

  她回答，当然有啊！

 

  然后她就手舞足蹈的跑到自己的背包哪里，打开它。我看见她从那个小小的背包里拿出两包袋装的老坛酸菜方便面，一颗大白菜，一大块碎牛肉，紧接着又从中拿出几根柴火和细一些的干树枝直接放到水泥地上，她又把手放进去掏出了一个底部漆黑的铁锅和两个可以伸缩的铁棒子。

她问我，你有一个可以伸缩的铁棒子吗？我面对那些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丝毫的气愤，反而有一丝安慰。我说，没有，但是我有一个铁制的撑衣杆可以借你。我去把那个撑衣杆拿给她看，她露出笑容，太好了，这正是我需要的。

当我抬头向上看的时候，那块惨黄的墙皮正在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掉到那个正在煮着东西的锅里。我和她在房间的中间，等待着那种用原始的方式烹饪的食物 正在热烈燃烧的柴火不断地向我的房间散发着光和热，幸运的是，我的地是那种古旧的瓷砖地，与火亲密接触的时候，不会烧的太坏，最多留下一点痕迹。

  她给我盛了一大碗面，面上覆盖着有很多的白菜叶和牛肉，我哧溜的一口气吃完，吃完就走到沙发上躺着。我看着眼前的景色，转头又看了看那积满灰尘的窗户，窗户半掩着，外面乳白色的夜色紧紧地抓住了我的眼睛。

我问她，你是谁？

我透过那个火光看见她抬起头，才看清楚她的脸，看见她上下嘴唇慢慢跳动，耳朵里传来她的声音，我是周舟。

我说，你是个骗子，周舟早死了。

周舟曾经跟我一起坐在学校湖边的椅子上，看夕阳西下，看波光云影。

她说，要是你哪天一无所有了，我就会离开你了了。

她靠在我的怀里，我把她紧紧揽住

毕业后，我和周舟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公寓，我们便开始憧憬我们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我问她，你最想去哪一个地方？

她毫不犹豫，呼伦贝尔大草原。她说，那个地方好像有一股魔力从小到大一直都吸引着她，让她无法自拨。

我又问她，那你最想在哪里做什么呢？

她说，野炊。 我笑她，一点出息都没有。她用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我们彼此越来越靠近，我感受着来自她的气息，感受着空气中荷尔蒙的刺激，她主动地吻上了我的嘴唇，我用力环抱着她的腰身，努力让她的身体贴近我的身体，感受她身体的柔软。她是我第二个如此亲密接触的一个女人。

第二天我在电脑屏幕面前对着我的文字死磕，字斟句酌的时候，周舟给我发来微信，她说她面试到工作了，去一家公司做财务，工资还可以。我给她发了一个表情包，上面写着，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她给我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对手机屏幕，我也笑了，笑着笑着我就哭了。我傻傻地靠坐在椅子上，绝望瞬间就笼罩了我，我压根就没有半点写作的才华，却还要苦苦硬撑，最可恨的是我不仅骗了自己还骗了周舟，我对自己失望透顶。 我决定等周舟回来我就向她坦白一切。

她说，没有啊，我觉得你写的都很好啊。

我愤怒的大叫，不，我就是一个乐色，我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

她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安抚我的激动地情绪。那天晚上我又感受了一次她柔软的身体。

我告诉她，我要写一个长篇，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我便着手开始了，我以我和周舟的爱情故事为蓝本，疯狂地在脑海中构思着，构思着我和她之间的所有的故事，所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所有惊心动地的故事，所有还没有发生的故事，我要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周舟，我要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把那本书再送给她，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让她知道她选择人的眼光跟我的书一样好。

  一个令人沉闷的傍晚，我在小说里的一个情景里卡壳了，无论我怎么写总是不能让我满意。周舟见我不断的写了删，删了写，便对我说，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我跟她走到旧城区里的一条街上，街上很繁华，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两边密密麻麻都是老房子

  她说，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要是你哪天一无所有了，我就会离开你了。’这句话吗？

  我当然记得啊！

  周舟松开我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向前面走去，回头对着我笑，那是一个谎言。在四周纷扰的人群里，她是笑得那样甜，那样迷人。突然一个盆栽突然从上面掉下来砸在了她的头上，所有的一切就像梦一样的发生了，我的脑袋还处于懵懂的状态，我的心什么都感受不到。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那个女人坐在我的旁边，我趴在她的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放声大哭起来，过了一会，我平静下来。

  我对她说，这才是周舟，你是个骗子。

  她说，我真的是周舟，我出事后，你就没有再写东西，去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每天把自己搞得累死累活，因为你大学里念的就是计算机。

  我不信。

  当初那个盆栽就是从哪里掉下去，她指着那个窗户，所以你死活求着房东把这个房子租给你，并且你一住就是四年，对不对？

  我将信将疑

  那个撑衣杆是可以伸缩的，我们上次一起散步的时候一起捡到的，我说，三根就可以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撑起一场篝火，这就是当初留下来疤痕，她掀开头发给我看那个硕大的疤痕，我是周舟啊，我从来没有离开你啊！

  我泪流满面，我把她抓过来狠狠地抱住，劲大得快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突然，她的身体分崩离析，化为无数个尘埃飞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想起一阵闹钟声，正当我疑惑时，我从沙发上苏醒了过来，拿起手机关闭闹钟，看到时间是早上七点。窗外阳光明媚，鸟叫清脆，我知道我该去洗漱了，要不然赶不上七点半的地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