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

【一】

从村头到庙里要过两道桥，一共三十里路。

秀念在读书时曾跟同伴去过两次庙里。第一次纯属凑热闹，看着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心里也不觉好奇，愈发的想一探究竟。

听人说，心诚则灵，对着菩萨许下的心愿终会实现。于是第二次，就也跟着旁边跪拜的胖大婶，依葫芦画瓢的有模有样的上香礼拜，眼看着胖大婶闭眼合掌，嘴里还振振有词，秀念便也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悄悄许下一个愿望。

起身后，正对上邵青的目光，秀念有点不好意思，脸噌的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耳后根。邵青是秀念的同学，家住的离自己家也很近，两人每天放学就那么一前一后的走回家，关系也比其他同学要好一些。这次就是他俩和其他几个朋友结伴来庙里，其他几个人因为第一次来，便走马观花转悠一圈，但秀念说想拜一拜，于是就变作两拨人分头行动。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邵青站在一边，好奇的问。

“他们说，”秀念嗫嚅，“许的愿望不能说，不然……就不灵了……”

“啊，说的也是。”邵青点点头。

【二】

再后来，秀念毕业了，离开了学堂，也离开了村子。娘把她许给了镇上的一户人家，按照自家的条件，能够供秀念读完中学已经是实属不易了，之后便是靠秀念来养家了。

秀念离开的那一天，娘送她出村子，过第一道桥的时候，秀念停下脚步，她看到水面上盘旋着两只水鸟，在夕阳的掩映下特别好看，不觉恍了神。再回过神来，却发现邵青正站在桥的另一头看着自己。秀念也瞪大眼睛望着邵青，但邵青只是点点头，算是不那么正式的告别。秀念便低下头，用手抖落一下臂弯上的包裹。娘在一边扯扯秀念的袖子，示意她抓紧时间，于是秀念就跟在娘身边，一路低头过了桥。等走出几步开外，她才终于又忍不住抬起头回望，邵青仍旧站在桥跟边，没有动，他的身影在余晖中显得有点儿落寞。

他也在看那两只水鸟吗？

秀念来不及细想，又紧一步跟上娘的步伐。

【三】

这一天，庙里的香客很多。

“大师，给我看看，这签上写的是啥意思？”

“是啊给咱看看，我爹都躺在床上一年了，到底啥时候能好啊。”

香客们争着把手里的签文递到寺庙的方丈跟前。

“哎，大家别挤，排好队，师傅会一个个帮大家看的。”守在一边的小和尚有点儿着急，他怕师傅被大家挤得不自在了。

于是人群纷纷退后，这时一个女子走上前来。

“了空大师，您给看看，这签你能解不？”

众人一听，呵！好大的口气，便都将目光聚焦到那名女子身上。

女子穿着麻布衣服，头上简单挽了个髻，簪子斜斜插在发中央。她就那么静静站在了空大师面前，伸出手来递过一根竹签。

谁也没看到大师的身体僵了一下，只看到他慢慢伸手接过竹签。

他没有抬头，只怔怔盯着那根竹签。

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位施主，这签……我解不了。”

众人哑然，有的倒抽一口气，竟然还有这了空大师解不了的签。可真神咯。

女子听了，默默点点头，轻声说道：“好。”便转身离开。

而从始至终，了空大师都没有抬过头。

有一小部分香客悄然散去，剩下的则继续慌不迭的请方丈帮忙解签。

只有身边的小和尚，却好像看到师傅泫然欲泣的情状。

他凑过去，在师傅耳边悄声问：“师傅，你怎么哭了？”

良久，他听到师傅的声音：“这里风太大了，眼睛里进了沙子了。”

“师傅，那我给您吹吹眼睛？”

“还有啊师傅，那签上写的是什么呀？”

没有人看到那根签上的句子。

但了空在心里曾默念了数百次的。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四】

村头到庙里要过两道桥，一共三十里路。

秀念在读书时曾跟同伴去过两次庙里，离开夫家以后又去过一次。

但后来，她再也没去过。